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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
殡仪馆值班的小松吓得屁滚尿流,住了一个月的院,麻溜辞职不干了。
他是拿了封口费,答应闭口不提。
按说,能在殡仪馆值夜班的,胆子天生就大,但这张小松却是个例外。他缺钱,太缺钱了。所以,三杯黄汤下肚,加上狐朋狗友一撺掇,嘴巴没把牢,一股脑儿倒出来。
那晚,原本是小松跟老赵两个人值班。十一点多钟,老赵说困得遭不住,从冰柜翻出点猪头肉,又拆了袋盐水花生,两人就坐在值班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老赵在殡仪馆干了二十多年,老油条,只要晚上值班不喝酒,没什麽大事。
牛旭送过来时,老赵接待的。
跟车的姑娘哭哭啼啼,说小夥子是个好人,独自在东市打拼,暂且冰冻着等家里人来再火化。
存尸袋打开时,老赵疑心了一下,那个小夥子直挺挺躺在袋子里,身上也没见着什麽外伤,就跟睡着了似的,他甚至试了试脉搏,确定人死翘翘才办了手续,推进冷库时,小松多嘴问了一句。
人是怎麽死的。
老赵瞪了他一眼,连着呸了几口,待人走後骂道:“人家送来,咱们接手就是,怎麽死的怎麽死的,要你关心,那该是警察操心的!”
老赵连骂了好几句,说小松犯了忌讳。
说这人刚死,七窍都还留着意识,尤其是这耳朵,是最後一道关卡。
那是能听见活人说话的。
小松并未放在心上,後半夜老赵换班去休息时,他就一个人在值班室里开黑。可惜,队友不给力,连跪十把後。忽然,走廊里的灯跳了两下,整个停尸房的灯都灭了,两三秒功夫备用电源啓动,地面指示灯间次亮起,网络也断了。
按照平时,老赵会第一时间从休息室出来,但这次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张小松喊了几声,声音像撞在墙上一样,他壮着胆子打着手电筒先去找老赵。
从值班室到休息室,需要经过两个冷库。年关了,冷库里该烧的都烧差不多,有些人家送过来都办了加急想在年关前烧了回去安置,过年祭祖时也可添双筷子。
小松记得,除了晚上送来的外卖员,里面那侧冷库还冻了具尸体,那具尸体他来时就在,一直也没烧,而且他听老赵说,那具原来是要拉去医学院做大体的,後来不知怎麽又送回来。
每次打报告时,老赵都会问一句,上面说等上面通知,一二来去的,小松来了都快一年,什麽通知都没有,也不火化就放在冷库里冰着。
指示灯发着绿油油的冷光,小松手中的电筒,明明平时亮得很,这会儿却只照个巴掌大地方,再往前就像一头扎进海水里,黑得晕不开。
小松强撑着经过两个冷库,确定没什麽事,就再往前一步去推休息室的门。
这一推,小松差点觉得自己死了。
不大的房间内,只摆着两张高低床,对面两张桌子上摆放着两人的生活杂物。中间空地里有两张矮凳,此时矮凳东倒西歪,老赵整个人直挺挺跪在中间,眼儿鼻息间黑气萦绕,在老赵正对面,站着两个身材高挑的身影,一黑一白,黑色那影如墨一般瞧不真切,倒是白色那影能看见宽袍大袖粗布麻衣……
还有那张死灰一般苍白的脸,正迎着他的目光露齿一笑……
小松当场就尿了裤子,连滚带爬时,外间冻库里有了动静。原本锁扣的插销忽然擡起,只听“叮当”一声脆响後,轨道轻移,被冻得硬挺的人缓缓站了起来,揉着眼睛似乎刚睡醒从床上起身,光溜溜下了地,左右找不见衣裳时,老赵挺着身子忽然从小松身边走过,一件件从自己身上脱下,那不知死活的再一件件穿上,眼看着老赵要光溜溜躺进冻库里,小松不知哪里来得胆量猛从地上爬起,死死抱着老赵不肯撒手……
灯又跳了两下,整个屋子恢复照明,门外有人冲了进来……
老赵说他做了梦,梦见自己吃酒吃多了,浑身燥热,就想着到冷库凉快。
至于小松见到的,都是梦,噩梦而已。
毕竟监控开着呢,除了吓得屁滚尿流的张小松外,什麽也没有,没有跑路的尸体,更没有宽袍大袖的黑白无常……
还有那具半夜送过来的“尸体”,人家压根就没死,只是晕过去,刚送过来人就醒了,已经自行离开。
小松不信,离开东市前,他还跟踪了牛旭两天。牛旭仍在送外卖,只不过经常被投诉和吐槽,说好像变了个人,连路都能跑错。
但有一点,小松肯定,牛旭真又活过来了。
冻得邦邦硬的尸体确实活过来了。
朋友问小松,搞不好真是做噩梦呢。
小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开口道:“怎麽会是梦呢,那晚一起失踪的还有那具冻了好几年的死尸。可我问老赵,你猜他怎麽说?”
“他说,殡仪馆里从来没有一具超过半年从医学院送来的遗体。”
“怎麽会这样!”
“反正我辞职了,他说没有就没有。老子买了票,明早就走,兄弟,我劝你一句,没啥发财的大买卖,趁早离开东市。你就说黑白无常都出来逮人,咱们搁这里替人消灾呢。”
小松几个兄弟附和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话题也就带过去,毕竟这种鬼神之说,说多了也瘆得慌,何况衆人见小松都觉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几人岔过话题,又说起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