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鸢皱眉看着突然不急着离开的梵宗麒,梵宗麒还在微笑,他漫不经心地扭了两下自己扭曲的小臂,那截小臂在他的拨动下软趴趴地晃动了两下,看起来大概是彻底废了,梵宗麒的动作一顿,他被疼痛弄的有些扭曲的表情混杂着怪异的笑容的脸又朝木鸢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整个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圆形建筑大门的方向冲去!
木鸢的头皮一炸,心脏狂跳,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梵宗麒的身影,不过四五秒钟的功夫,梵宗麒就消失在了大门里!
果然,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里,竟然最後还是被他得逞了,白下来一趟!
木鸢的拳头狠狠地捶向了柔韧性绝佳的光圈,就像刚才一样,光圈的触感像橡皮糖,可以伸缩却打不破。
几下过後她放弃了挣扎,转头由近及远地扫视起了离她最近的十几个婴尸。
……
两边的铁网门都打开了t,从光亮处重回黑暗的窄道,从黑暗的窄道穿过另一侧的铁网进入到一条直径不过一米出头的甬道。
甬道漆黑一团,大概飘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仍然不到尽头。
木鸢有些焦躁,黑暗令人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此时,她的脑子就乱成一团,只要一想到自己正被一群婴灵包围,她就头皮发麻,有几次还非常不唯物主义的想,自己的面前会不会正站着一个孩子在看着她,会不会有小孩儿绕到了她的脖子後面覆在了她的背上,越想越别扭,简直令人胆颤心惊。
自己吓自己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引到自己继续高举马列主义的大旗打倒一切封建迷信,做了几次心理建设之後,情况果然有所好转,她的思维开始慢慢地回到了这次意外之行上。
从下水的那一刻到现在,木鸢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最後,她思考的落脚点落在了这些婴儿要被运到哪里上。
她不能确定这个通道的终点,但是,她隐隐可以猜到她们这样做的目的。
她们对这些婴尸很重视,甚至到了珍视的地步,这些出了人造子宫後没能存活下来的孩子,在十六年後的今天面容依旧栩栩如生,并且每个人都被穿上了精致的小衣服小鞋子,哪怕处于现在这个时代,其中耗费的心力,也可想而知。
现在,实验室即将被毁,这些孩子被运出的做法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麽,运出之後呢?总不可能让这些小孩儿漫无目的的在水中飘荡,她们一定会对这些孩子有所安排。
木鸢倚靠在光晕柔韧的薄壁上,思绪繁杂,一会儿在想如果道路的尽头有接应的人,看到她会是什麽态度?如果她们动手,她打不打得过?如果打不过的话她应该怎麽办?一会儿又在想女娲的人的处事风格和对待她的态度,一会儿又思考起了辛道宜这个人……
最後,她的思绪又转回到梵宗麒的身上。
十八岁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梵家收养的,梵家父母工作忙,但不会因为工作的原因忽视自己的孩子,只要有时间,他们就会陪着梵宗麒和她一起玩耍聊天,关注他们的心理状况和成长,哪怕後来步步高升,每月也总有那麽一两天会专门挪出时间陪着他们,所以,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她依然从心眼里认为梵家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至于梵宗麒,他从小长得好,性格好丶脑筋好,除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让他天生体弱外,他几乎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儿子丶好哥哥丶好学生丶好朋友。
木鸢很依赖他,梵宗麒也很依赖她,他们两个人在幼年和少年时期几乎焦不离孟丶孟不离焦,直到十八岁生日那晚,生日宴後,梵宗麒约她去老宅玩儿,说在那里为她准备了惊喜。
木鸢毫不怀疑,不带丝毫戒心的跟着梵宗麒走了,然後这一去就没再回来,期间的遭遇她不想再提,只记得逃出生天的时候,已经离她生日那天过去了半个多月。
带她出来的,是她的同学杨思意,陪她回梵家的也是他。
他当时劝她不要回去,她没来上学的这半个多月,梵家一直在以她生病为由请假,却几次拒绝上门探望她的同学见她,就连上门家访的老师都没能见到她,几次之後,稍微敏感点儿的人隐隐意识到了这件事里的不对劲儿,不过因为梵父梵母不紧张,老师和学生就算察觉到了不对也没有什麽用。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的,学校里突然就有了她可能失踪了的流言,这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起因是有人试着电话联系木鸢,对面却一直是忙音,到最後,干脆手机关机。
流言四起下,跟木鸢交情不错的几个同学想报警,被一直关注这件事的杨思意阻止了,毕竟梵家从来没有传出过他们寻找女儿的动静,说明木鸢的确没有失踪,可是这件事又的确很怪异,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毫无预兆地失去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深思熟虑後,知道她跟梵宗麒关系好的杨思意找上了梵宗麒。
他们见面後说了什麽杨思意没跟她说,她也不知道他最後是用什麽方法找到她的。
……
当时,听完杨思意的叙述,虽然人家没有直说,木鸢仍然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在隐晦地告诉她,就算梵家父母不知道她的具体遭遇,对她是被梵宗麒带走的这件事也心知肚明,否则他们就不会这麽淡定不作为。
木鸢比杨思意想的更深一层的是,她并不是那种平时不跟父母联系的孩子,她一直保持着跟梵母一天一个电话的习惯,跟梵父联系的频率虽然比不上梵母,但也保持了最少三天一个电话的习惯,自从他们变得更忙以来,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六七年,其间从未间断。
她的这个习惯与老师和同学们被拒之门外的情况一一对应後,让梵父梵母这半个多月来的沉默和处事就显得更不正常。
但是木鸢那时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他们是她的生身父母,除了梵宗麒,他们一直都是她心底最深处的依靠,虽然她的信任机制已经因为曾经最信赖的哥哥的变脸变得支离破碎,虽然一路上一直惶惶不安,但是她强硬地说服自己他们会为她主持公道,她承受不了一夜之间亲人都变得恐怖陌生丶面目狰狞。梵宗麒已经疯了,他竟然兄妹乱=伦,甚至想要囚禁她,她想,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坐视这种事情不管。
杨思意见劝不动她,在给杨父打了一个电话後,他出于好意,陪着她一起回了梵家。
令木鸢最恐慌的事情发生了,梵家父母的态度,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们让她一直以来的信仰彻底崩塌。
对于梵宗麒的所作所为,他们在震惊之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求她不要对外声张,然後安抚她,说会给她一个交代,至于交代到底是什麽,他们支支吾吾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说不出对这件事的具体处理办法来。
被木鸢逼得急了,梵母这个一向优雅端庄的女人竟然不顾形象地抱着僵立在那里的她痛哭流涕,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一样,梵父则在气愤之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着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给她的感觉就像这事没有什麽大不了的,是她在大惊小怪。
木鸢很聪明,应该说她从来都非常聪明,天再次塌了的感觉不过如此,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没有家了,十八岁的成人礼,送给她的是无法承受的背叛和亲人的面目可憎,亲哥哥的背叛让她震惊丶痛恨到麻木,父母的态度则让她心如死灰。
她当时根本就不能理解梵父梵母的思想,重男轻女?维持表面的家庭和谐?不,应该都不是,梵宗麒做的事情畜生不如,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原谅,为什麽他们的反应会如此平淡甚至连打电话痛骂梵宗麒一下都不愿意?她想不明白!
梵母被她浑身散发的杀气煞气惊住,她猛地松开了抱着她的胳膊,骇然地後退了两步,在听到她咬牙切齿地说要报警的时候,梵母在惊慌之馀竟然想把她软禁起来。
好在杨思意等在外面,见她到了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出来後,杨父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梵父那里,不知道两人说了什麽,梵父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脸色铁青,他强撑着笑脸安抚了木鸢几句,而後表情僵硬的亲自把她送到了杨思意的车上。
杨思意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跟梵父客套了两句,然後在梵父的注视下带着木鸢走了。
後来她能够进军队也是拖了杨家的关系,否则凭梵家和梵宗麒的能耐,她什麽也干不了。不过,杨思意不可能寸步不离的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在梵家人钻了几次空子後,木鸢在杨思意父亲的建议下,干脆报名了当年那支第一次组建的维和女兵战斗班,随军去了刚果。
人虽然离开了,怀疑和仇恨的种子却已经种下。
好在经过几年的调查,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梵父梵母的作为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不是不觉得乱=伦恶心,t而是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而且,当初她因为父母是非不分丶毫无理由地偏向梵宗麒的冰冷压抑的感情在那一刻也得到了彻底的救赎,她的父母不是不爱她,而是因为她的亲生父母早就因公死了。
真相十分简单,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一方面把自己的所有资源交给自己一路提拔上来的亲信托孤,另一方面又为女儿留下了一笔不算小也说不上大的财富,只为了她能够活得无忧无虑。可惜人心不足蛇吞,梵父梵母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因为感激真心实意的对她好,但这种感激之情不可能一直维持不变,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一点一点长大到要接管自己的财産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就变了。
从那一刻起,对梵家父母,她心里就没有了怨,也不再有爱。
至于梵宗麒,她从一开始只想让他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到不死不休的原因就在于他对她的莫名的执着,他这些年虽然没来找她,却一直紧盯她的动向不放,她有预感他想做什麽,但她不可能屈从他,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也接受不了哥哥变情人的事。他们当了十八年的兄妹,她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他怎麽会对她産生那种心思丶做出囚=禁那种变态的事?简直就像一个神经病。
前方突然有光了。
陷入回忆的木鸢回过了神儿来,她转头看向了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