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与友
138月老与友
大暑前後,草木茂盛,多有雨水,好在屋漏处已修缮将结,这日天阴,弥煌问过安便一早上了山,想赶在降雨前把最後一点活干完。行刚过半,汗衫已湿。
“气如滞潮相裹,飞鸟亦倦鸣,这山似被胶固住了。”弥煌只觉今日热得难忍,又静得出奇,相比往日,行路格外漫长,仿佛入了画般,景也定,人也定,唯他如灯影下的皮人徒劳跬步。此刻好不容易见不远处树枝一动,方有活意。
“此山乃东南两国之界,”拾绍随之应:“一直以来虽未派兵驻守,但若细论起来,山南应属南国。”
弥煌驻足,回头道:“你是说山中有兵?且是东兵?”
“若是我国派兵,我家主人不会不知。”
“可现下两国有盟,形势尚无变化,此时动作,未免过于心急了。”弥煌半信,到底不是亲眼所见,若只凭猜测回告国中,至使派兵入山,一旦有失,反而坏事。遂继续向前,谨慎地加紧了脚步,不多久就闻有人语传来。
“妇非南细,乃湖阴柳家妻……”
他二人藏于草木中循声靠近,果见有东兵正在盘问一妇人。
“你即刻回去将此事告知拾大人。”
“不如……”
“你快去快回,我自会小心。”
拾绍本想劝弥煌与自己一同回去,但被封了口,虽尚有犹豫,却终是前者事大,且见东兵只一人,应是先遣的斥候,此时山中最易躲隐,这条路他们又早已走熟,他只要快去快回便是。
“……。今城中封了湖,粮米日贵,妇家有小儿……”
拾绍走後,弥煌细看那妇人,双十年纪,手上提篮,似是盛了些蒮菜。东兵又详问了几句,妇人一一作答,但见东兵始终有疑,直到那妇人说了一句弥煌未能听清的话,东兵就立即将她放了。弥煌不解,但因担心齐媅,待兵与妇分头走远,便立即往山屋去了。却怎知走着走着又见那妇,且一路走,她一路在前,眼见着就进了院子。
媅在收药,闻声转头,见是她来了,搁了药笸迎过去。“怎好又上山来?封了城,你是如何出来的?”
“战事未起,城中粮食又紧俏,多的是偷跑上山的人,哪里真封得住。我随他们一道出来,采了些蒮菜,鲜嫩得很。”
“我就住在山上,满山的蒮菜可采,何需你来奔波?”她接过篮子,掂其重量,见蒮菜下另有粟米半袋。“我得恩人接济,一切都好,却是城中艰难,又有小儿待哺,如何能从你口中省下这些?”
“说是封了湖,深夜无人时,总会给些通融。且柳家尚有些家资,日子不算难过。倒是我许久不来,女公……”
“郎君…何不入门?”
弥煌站在门口既忘了隐躲,又因一时的无措而呆滞不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往日那般唤她,亦不知自己该以何种姿态走近她。她的每一种他不曾知晓的模样都如一次考验——那仿若在等待着谁的她,刚刚送别某人的她,与旁人尤为亲密的她…这每一个“她”都像她的一位至亲长辈,仿佛“她们”的喜与厌能决定她的选择一般,弥煌总是在“她们”的态度明晰之前感到心焦。
“郎君寻医而来?”羽羽代媅问。媅这才想起他们彼此尚不相识,她走向未锁的院门,将弥煌请进来,以作引见。
“这便是那‘是友恩尤厚,似亲情更重’之人?”弥煌自觉得到了这个新的“她”的接纳,虽无何事可喜,犹胜而心悦。
“何恩可道?却是郎君修缮此屋,实为大恩。”羽羽欲作长揖,弥煌急作还礼拦下了。
弥煌本还想询东兵之事,尚未开口忽起山风一阵,媅与羽羽急去收药笸,弥煌亦忙起了缮屋的收尾。好在风又息丶雨未落,羽羽于檐下设席,媅盛了凉茶递予弥煌,顺便问起拾绍。
“我们本是一同上的山,走到半路忽有急事,他便回去了。说起来,彼时似有官兵盘查,可曾来过?”
“未曾。”
“柳家娘子来时可曾遇到?”
“不曾。”
羽羽人在屋中,说了谎,藏身更深。弥煌因有所隐,亦不便深究。
“既言在平和期,何故又加官兵盘查?莫非局势有变?”齐媅不解,更有所忧,一种无所释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