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骆抒惊出一脑门冷汗,眼前的人是国母,是和陛下共治江山,真正拥有权柄的贵人。高处的人一眼就能识破她的小伎俩,骆抒还想解释一二,却被一旁的女官打断,“骆娘子,那请开始吧。”
殿中只有三人,一位是尊贵皇後,一位是心腹女官。骆抒只好低头称是,自己动手搬来案几,将携带的物件一一摆出来,人虽慌手却稳,行动干净优美。皇後看了,倒是很欣赏,同她拉起家常来。
“骆娘子是哪里人士,因何机缘进的审刑院呢?”
骆抒搬陶瓮的手差点一抖,“回娘娘,妾是陈留县人士,是为着一桩案子复审才上京,因此结识了韩大人。後来他见妾眼力过人,于破案有所裨益,所以邀妾进审刑院做事。”而後又三言两句将其中细节告知了皇後。
哦?皇後饶有兴趣打量她,看着娴静端庄的小小女子,竟有如此魄力。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其间种种,哪个是易事。
皇後好奇,又问道,“那你为何会答应呢?”
世间女子大多求的是嫁一个良人,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这并非就是对的,只是一条仅剩下的路而已。而能看出其中端倪的女子,只能走更为艰难的路。
骆抒谨慎回答:“妾原先也从未想过。是韩大人告诉妾,若能用自身技艺破解案件救人,也是件好事。而且审刑院一月给十贯呢,酬劳丰厚,妾就应了。”
一番话先是于公,说是为了案子。後是于私,是为能在汴京生活。
“说得很周全”,皇後轻笑,“那你觉得韩大人为人如何?”
这……叫骆抒如何回答,他们明面上只是大人和从属的关系,本该避嫌才是。
骆抒斟酌两下,“回娘娘,韩大人德才皆备,又知人善用,对案子尽心尽力,我觉得韩大人是个好官。”
“好官?好官怎会被人参了失察一罪呢?”皇後不经意地提及,眼神却落在骆抒身上。
骆抒记得韩雨钟的叮嘱,与今日无关之事不能妄言。她照此回答,“诚王遇刺一案正由皇城司协查,妾不敢多嘴。”
“可我怎麽听人说,他当时对诚王府记事说他奉上谕看管李秀迓时,骆娘子你也在场呢?”皇後看着和煦,问出的话却一个比一个尖锐。
骆抒感觉头顶都被盯出一个洞了,“妾在审刑院只管认真鉴物,实在没有听清韩大人说了什麽。”
皇後却好似听出了话语里的漏洞,“哈哈,我并没有说他是假传圣旨,僞造上谕啊。骆娘子你倒是十分维护韩大人。”
“不过这也很是,韩大人他重审你阿姑的案子,保全她性命。你感激他,留在他身边帮忙,也存了报恩的念头吧。说起来,你二人年岁相当,堪称郎才女貌呢。”
骆抒大惊,正巧这时她已把石粉水中浸好的蓝布翻出来,“蓝布已显影,请娘娘过目。”
这次她演示的步骤与此前的完全一致,誊抄好的文本则交给韩雨钟,由他呈给陛下。只是在韩雨钟上奏後,宫里来了信,要他带着骆抒给皇後再测一次。
一旁的女官将蓝布放在金盘里,捧至皇後跟前,皇後瞥了一眼,缓缓念出其中的内容。
“新开密县矿铜,日得生铜百斤,冶炉昼夜不息,已成甲胄七百馀副。刀矛枪矢之属,已逾五千之数。然物料丶炭薪丶粮饷靡费,伏乞王爷速拔钱帛若干,以保无虞。臣提点丘无格敬上。”
骆抒依然垂首而立,极力降低存在感。亲王私开铜矿,按律以谋反论处,可偏偏案子早移交给了审刑院,偏偏他们俩管理物证,只能拿出尽忠职守的派头,先行呈给陛下。
“丘无格是提点坑冶司的主事,竟然已经与诚王同流合污了。”皇後轻哼一声,“骆娘子,如此严重的事,仅凭一张布料就可定论吗?你们怎知不是僞造的。要知道诬陷亲王,可一样是死罪。”
实则两回骆抒都很疑惑,皇後为何会向她一个小人物发问。她只是发现物证丶呈上物证而已,皇後和陛下大可以让刑部丶大理寺丶内侍省这麽多的有司衙门去查,查个水落石出。
她只好从岳山客说起,说起死在汴京山坳处的无头尸,如何发现的矿粉,如何发现的灰矽石,又是如何从染布中得知这一切,“回娘娘,此事就是如此,颇为机缘巧合。若失掉一环,也不能发现染布中的密信。而其中牵涉的每一个人都能查到,岳山客的身份吏部有档,李秀迓也的确是密县县尉,这些都无法作僞。”
就连密信里那位的丘无格也正是提点本人,无从抵赖。
“你倒是很有见地”,皇後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赞赏起骆抒来,她频频点头,“你说的对,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只要一查便知。”
骆抒只是一个女子,她既无地位也无权势,更与这些人没有关系。若皇後要从其中挑选一个人来信任的话,她更愿意选骆抒。
至于哪一个男人可信,就交给陛下去圣裁吧。
“皇後圣明。”骆抒再度扑倒在地,打算接下来开始装哑巴。可皇後再度看穿她,问道,“既然骆娘子能够破解岳山客的显影之术,我想请教骆娘子。这能否反过来,若我想要藏密信,该怎麽做呢?”
骆抒料到皇後会有此问,“岳山客用的乃是特制墨,这一步妾还没有破解出来,能否给妾些时日,找到相似的墨。”
“自然可以。”皇後这下笑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