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回身开门,跨过门槛後转头道:“多谢孙护卫相送,替我向大人道谢。”
“一定。”
孟辞的笑脸逐渐消失在变细的门缝中,孙锐双手环胸,听着脚步声渐远,靠在墙边继续守着。
孟辞走到库房悄无声息地搬出云梯搭载墙头,爬上去後又把云梯一抽,搭在外墙顺势而下。
还好孙锐不知道她的为人,往往她面上越是顺着别人的意,越会做出大相径庭的事。
沈淮序不想让她去衙门或许有他的考量,但此种考量于孟辞而言是好是坏尚不可知,她该去一探究竟,那令自己险些丧命的账本到底是记录着什麽,又和谁有关。
官署区外落了一顶轿,严子石打帘而出时恰巧和脚下生风的孟辞打了个照面。
孟辞脚下一顿,犹豫须臾後还是上前作揖。
严子石微微颔首,目光在沉寂的月光中看不真切,“孟御史这麽晚到此,是去刑部?”
孟辞道:“正是。”
“正好。”严子石缓步朝前,“我也要去刑部,你随我一起吧。”
孟辞应是後默默跟在严子石身後,二人也不搭话,就这麽无声地进了刑部衙署。
孟辞不禁想:真是反常,竟没对我破口大骂。
严子石率先跨进刑部正堂,孟辞紧随其後,里头的人看见严子石并不惊讶,倒是沈淮序看见孟辞,不由地眸光一沉。
严子石毫不客气地睨了位于上首的沈淮序一眼,“不知沈次辅深夜把老夫叫来此处有何贵干?老夫不如各位年轻人身体强健,禁不住折腾,有话就往直了说,不必拐弯抹角。”
沈淮序温和一笑,亲自把周子墨在严子石宅园的发现转述了一遍,言语徐徐不急丶温润有礼,但他越是平静,就越让严子石牙根痒。
一旁的人识趣地把账本给严子石亲自过目,他看过一遍後竟笑了起来。
“你们凭什麽觉得有这账本就能说明我用陈米充新米,倒卖过军粮?难道只凭它是从我的宅子里出来的?赃物你们都没找到,就想陷害我不成?”
沈淮序道:“证据可以慢慢找,严尚书不如陈说一下这账本到底怎麽回事。”他指了指被绑着的人,“他已承认账本是您宅子里的人拜托他送出去的。”
严子石把手中账本“啪”一声合起,怒视沈淮序,“好,那我就跟沈次辅说实话。这账本确实是保存于我宅中,却不为我所有,里头涉及到的钱,可没进我的口袋。”
沈淮序微微挑眉,严子石继续道:“沈次辅若想知道其中缘由,光问我可不行,不如把户部郎中冯光叫来。他这些年背地里可谓风光无限,仰仗的就是这账本了。”
说罢把账本扔到一旁捧着书的小吏手里。
站到周子墨身旁的孟辞听得眉头一拧,严家果然跟冯光往来甚密,但眼下严子石是打算让冯光当替罪羊。
堂内的人听到不得了的事,默契地安静了一阵。
沈淮序正欲开口,突闻堂外响起一道泠然之声:“好一招卸磨杀驴,那严老尚书知情不报丶与之合谋又该当何罪?”
长公主踩着“罪”字跨入正堂,凤眸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脸色阴恻的严子石面上。
衆人又是一惊,皆向长公主恭敬行礼。
沈淮序向长公主作揖,走过场似地问:“长公主尊驾到此,不知所为何来?”
小吏搬来一个圈椅,长公主缓缓落座,笑道:“冯光本宫已派人去请,等他来再好好对质如何?”
她看向严子石,“三日前,冯光求助本宫,说他将有灭顶之灾,本宫一问才知他竟和严老尚书做过大买卖——勾结在一起倒卖军粮,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本宫作为大齐的长公主,食民之俸,不能坐视不理,但也不可莽撞行事,于是着手去查。隆兴钱庄果然有冯光存的银子,不仅如此,也有严家人存的。”
严子石冷哼道:“在座的各位,恐怕多多少少都会在隆兴钱庄存银,这有什麽稀奇?长公主切不可因小人的三言两语错怪了忠良。”
长公主目光一凌,“是忠是奸,不是严老尚书自己说了算。”
二人目光争锋,堂中敢劝的人不想劝,不敢劝的人只能默默低头。
寒风扫堂,灯火摇曳,威压更甚。
此间针落可闻,孟辞暗道幸好来了,否则将错过一出好戏。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向嘉茴成功“策反”了冯光,并让他去寻求长公主的庇护,借此攀咬严子石一口。
一盏茶的功夫,冯光匆匆赶来,进门感受到剑拔弩张的事态後当即跪到沈淮序跟前。
不等沈淮序开口,冯光便悲切道:“大人,下官认!求大人看在下官主动认罪的份上饶下官一命!”
沈淮序面色阴沉,“先说。”
冯光自知被严子石剜了一眼,强忍着战栗抖抖瑟瑟道:“自十年前起,下官便和严。。。。。。严老尚书串通一气,把一部分军粮的新米在中转途中换成陈米,再把新米倒卖,分赃的话,是下官三成,严老尚书七。。。。。。”
“含血喷人!”严子石手指冯光,说着便要上前揍人,但被陈放上前一把拦下。
“信口胡来,你这是构陷,要定罪的!”严子石推不动陈放,只能挥着手逞口舌之快。
“严老尚书息怒丶息怒。”陈放嘴上劝着,心下却平和得很。
沈淮序垂眸看冯光,目色不明,淡淡道:“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