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孟辞作揖道:“大人,陛下还不许我恢复本名。”
此事沈淮序怎会不知,可他总觉得喊“谢鸢”,是在遥遥地呼唤那个与自己有过婚约的人。他试图用这个名字,唤起孟辞对前缘的印象。
“我知道了。”沈淮序轻笑,随即与孟辞并肩而行,“怎麽这麽快就出来了,也不知道等我?”
真是没良心。
孟辞忙解释道:“我以为大人去内阁了。”
“陛下拒绝你了?”
孟辞默了默,想到沈淮序在严子石的案子之後对她可谓帮衬非常,如今还为了保全她不惜以一敌百,甘愿承受流言,换谁都会动容。
孟辞卸下防备,将在武英殿与陛下的谈话一一说了。
沈淮序听罢说有所思道:“你怎麽想?”
孟辞还是无法当即就承认自己与韩却忧有往来,反问道:“陛下,亦或是先帝,跟韩将军是不是有前缘?”
孟辞之前不曾深思,但今日见过皇上後,突然想起来韩将军好像是某个嫔妃的兄长。
沈淮序知道孟辞敏锐,却不料她顷刻间便正中要害。
“此地不便说话,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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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黄的灯火晕开,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孟辞点了灯後本想关门,又想着一男一女,黑灯瞎火独处一室,被守在宅子外面的人知道了,明日不知会被骂成什麽样,一时犹豫起来。
沈淮序看穿她的心思,忍俊不禁道:“从前也不见你如此小心,眼下开始在意男女大防了?”
孟辞睨他一眼道:“这不是怕坏了大人的名声嘛。”
沈淮序轻轻挑眉,始料未及,“在意的竟不是自己的名声?”
孟辞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哪还有名声可言。”
沈淮序眸光微漾,“开着吧,不会有人偷听的。”
二人相对而坐,沈淮序道:“韩将军的妹妹,是先帝的静嫔韩嫣,先帝登基後不久後便被送到了龙泉寺,理由为修养身心,为大齐祈福,两年便病死了。静嫔是将门之女,进宫前曾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甚至有麒麟阁。”
孟辞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听得动心骇目,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看来皇上已经怀疑韩家与麒麟阁的关系了。
沈淮序轻轻一叹,这些话本来不该跟孟辞说,但他已经不想在她面前继续遮掩,哪怕是冲动也好,讨好也罢,只要能离她更近些,他愿意坦诚相待。
“韩却忧消失八年之久突然出现,又能知道你的身份,他极有可能与麒麟阁这种江湖组织有关,这是陛下以及我等臣子的猜想。而那麒麟阁,又设计科举替考案,涉案人员直指八年前逝去的兵士,世上哪来这麽巧的事?”
孟辞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基本可以认定韩却忧与麒麟阁有关?”
“陛下是如此认定的。”沈淮序点点头,目光幽深,“长公主其实提供了不少信息,表面上是替君分忧,帮忙查探,实则她与麒麟阁关系匪浅,此举是想与之割席。若不是你勇于反抗,宁愿暴露身份也不跟韩却忧走,局势也不会如此明了。”
孟辞欲哭无泪道:“那长公主还替我求情,她应该想弄死我才对。”
沈淮序轻笑着摇摇头,“为忠臣洗冤,不失为得人心的好对策。她是陛下亲近之人,就算错了,除的也是贪腐之人,陛下巴之不得有人替他做这些事。为你求情,说不定又能添一段佳话。她虽不赚,但也算不上亏。”
“大人慎言啊。”孟辞不知沈淮序今日为何敢频频语出惊人,说长公就罢了,还敢当着孟辞的面揣度皇上,实在大胆得不正常。
“往日的你不是更大胆?”沈淮序打趣,“你是谢家遗孤,陛下想让你借此身份引出韩却忧。”
孟辞心中矛盾不堪,一来想保全舅舅,二来若真把向嘉茴引出,在他眼中此举是为出卖,他八成会跟孟辞鱼死网破。三来向嘉茴若被捕,依他做的那些事,杀头是必然。四来向嘉茴到底是韩家後人,若陷他于不义,孟辞也过意不去。
沈淮序见孟辞垂眸不语,十指相绞,知她纠结所在,宽慰道:“还有些时日,慢慢想,我想办法再为你拖延。”
孟辞心下万分感动,擡眼与沈淮序四目相对,目光沉沉道:“大人,你为何突然对我这麽好?”
“突然?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沈淮序气极反笑,身子稍稍前倾,食指在孟辞眉间一点,“你到底是块顽石,还是根木头?”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想起过不了多久就要离京,孟辞心一横,挡住了沈淮序的去路。
“大人这般朗月清风的人物,也会为谁折腰吗?”
沈淮序眼睫微颤,心头涌进一股暖流。原来在孟辞心里,他是如清风明月般的存在。他原以为因曾经的阴谋算计,她心里多少有些隔阂。
此时一阵清风灌进屋,光影错动。
沈淮序看向光影跳动的灯,眼尾微弯,声音忽然轻了:“看那烛芯,本应静燃,偏要随风动。都说人心该静如止水,可水终要流向沧海。”
沈淮序又看向了孟辞——他的沧海。
“夜里风大,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