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衙门休息片刻,邹万便热心道:“县衙地方小,索性给孟大人准备了一座小院,离县衙不远,下官带大人过去瞧瞧吧?”
是该好好休整一日了,孟辞点点头,和沉鱼一起随邹玩一起去参观她们日後的居所。
居所是间一进院落,不大,但已悉心打扫过,处处干净整洁,各样物件俱全,且摆放得井井有条,看得出花了心思。
孟辞肉疼地给了邹万一锭银子,道了谢後与之告别。
终于可以安稳地休息,二人各饮一碗水,虚弱地瘫坐在桌边。
孟辞眼神虚无,摇头长叹道:“就不该逞强,跟舅舅回苏州去多好,偏要遭这等罪。”
此刻不必再赶路,周遭骤然安静,心便没了落处,空荡荡的,思家情更切。
沉鱼连连点头,扯松衣领以手为扇,一呼一吸都更重了,“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真是够命苦的。”
二人叹息不断,你骂一句我说一句,到最後差点抱头痛哭。难过半晌,又觉得不能如此消沉,绞尽脑汁地开始互相安慰,心里却还是有说不出的苦。最终以收拾沐浴为支点开始忙活,这才短暂地忘却烦扰。
只一夜,孟辞便下定决心在肤施县展露拳脚,势必要在此做出一番事业,争取早日回京,就算回不了京城,也好有政绩支撑,再与同僚走动,争个回苏州的机会。
翌日天刚蒙蒙亮,孟辞便到衙门里翻阅起的肤施县近年来的各项卷宗。
衙门里的人要麽是踩着点卯的时辰来,要麽就连过了点卯的时辰已过还未见人影。
邹万来得还算准时,见知县的值房门已开,还以为是昨日当值的人忘了上锁,甫一走近看,只见孟辞埋头案边,门外站了个人也不曾察觉。
邹万骇得赶紧撤身躲避,心道果然是新官上任,上值来得这般早,不就是要抓下属们的错,然後借口烧一把火?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再来时手中端了盏热茶和一盘干果,笑眯眯地走进值房道:“大人辛苦,喝盏茶,吃点果子歇一会儿再看吧。”
说着将东西放在孟辞案头。
孟辞擡头笑着道过谢後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若有所思道:“邹县丞,我看肤施县常有流民涌入,可县中人口到最後增加却不多,以往是怎麽治理流民的?”
邹万一噎,呵呵笑了几声後不知如何作答,孟辞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平声道:“不曾治理过?那卷宗上提到的因灾因天灾和战乱涌入的流民去了哪里?”
邹万心想这厮果然不是善茬,讪笑几声後为难道:“就丶就没将他们算入。以往都是不收流民,但因今年流民增多,不到肤施,便要到别处的,让他们到肤施县以後,且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难怪在街上会见到许多乞讨的人,孟辞轻叹一声,也不质问邹万,话锋一转道:“库房里的卷宗丶县志,分批替我取来吧,我得空了细看。”
“是。”
邹万领命离开後到各个值房吩咐日後要准时点卯,引得衆人暗暗埋怨。
肤施县流民组成复杂,有逃荒农民丶溃败边军甚至某些邪教渗透着,若不加以治理,必然为祸一方。
孟辞梳理了几日,又与衙门几位重要的官员商讨,他们给的说法却是照旧处置,若日後再有流民至肤施,便不让其入境,更有甚者说乱棍打死即可。
孟辞道:“那些人就不是我大齐的子民了麽?流民聚衆,若再被人有心之人煽动为匪,打到肤施县外面,着急的就该是诸位了!”
又搬出圣人道理,条条框框,思路清晰,说得衆人无言以对,还威胁说不用心整治,她便要直接去找陕西巡抚。
衆人知道她是京城来的,难说以往真与巡抚有过交集,最後还是败下阵来。
但怎麽治,又是一个问题。
孟辞仔细想过,便提议:“其一,给流民修建居所,登记造册,甄别身份。其二,组织流民挖渠换粮丶采石换盐,凡需修缮之处,无论哪里,不可强征流民干活还不付报酬。其三,修缮通往榆林卫及邻近州县道路丶驿站,方便军事调动和商业流通,这些亦可组织流民来做。”
“其四,划拨无主荒地,回收被豪强强占的官田,分配给流民耕种。种子农具可向官府借丶贷。其五,愿意定居者,授予‘暂居’身份,垦熟荒地後可转为正式民籍,承担赋税徭役。”
衆人听罢不免唏嘘,听着虽理想,但做起来难如登天。有道是多做多错,衆人生怕平惹事端。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京城来的犟种。
孟辞又道:“具体如何实施,本官会细细写明,届时分发下达,有任何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及时提出。做得好,朝廷自然看得见。”
“若做得不好呢?”有人问。
孟辞笑道:“还没做怎能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