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淮序终于舍得放过怀中之人,他替孟辞擦掉眼角渗出的热泪,声音略颤道:“陛下年岁渐长,我与他在诸多事宜上已有不合,往後的路,只怕会更艰难。”
孟辞垂眸道:“我没选择和你一起,你可怨我?”
“不怨。”沈淮序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当年你去肤施县前我便说过,你该是自由的。你不必为谁而停留,包括我。”
酸涩在孟辞胸中翻涌,她抱住沈淮序,轻声道:“沈衡,你为我想了那麽多,周砚也是,我知道我能回京不仅是我自己的作为,你们处处为我着想,我却总是一意孤行。其实我也想过留下,可是自从知道害死父亲的凶手是他守护的人时起,我便开始动摇了。後来因为皇上借我之手杀韩却忧,我便不想再继续留在朝堂。我谈不上有理想,更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决心,在肤施县时也是出于要把事情办妥才日日披星戴月。我也并不觉得走到这个位置放弃前程可惜,我只想活在能把握的当下。日後,我要换一种方式生活。”
“我知道。”
孟辞的随心所欲丶顽强不屈以及她对君主的失望,沈淮序都明白。她不必和他一样,如同提线木偶般地活着,而应该如往常一样热烈灿烂。
“谢谢你。”孟辞把头埋在沈淮序胸膛,“谢谢你懂我。”
沈淮序捧起孟辞的脸,双额相贴,笑道:“是我该谢你。”
谢她有掀翻棋局的勇气,并教会了他与其麻木,不如忍受一时剧痛挣脱。
孟辞蜻蜓点水地在沈淮序唇上落了一吻,又扯了扯他的领口,红着脸低头,嗫嚅道:“你看过画本吗,讲男人和女人的……如果你……”话说一半,脸烫得她难以继续,就连她心中也震惊自己竟会如此直白,简直比沈淮序还“流氓”。
只闻一声轻笑,孟辞双唇再次被覆上。
水声一阵急,接着又缓下,屋外天色已暗,渐密的雨丝打在青瓦上,院中的花草树叶上,窸窸窣窣,煞是好听。
院中一角种了几株莲花,此节含苞待放。一条金鱼围着花苞游动,不时轻啄,似在与之耍玩,待玩够了,便顺着莲茎一冲而下,没入池底。待憋足了气,又顺花茎浮出水面吐泡泡,周而复始。
今夜有人彻底溶解在陌生的浪潮里,像一叶迷失在暴雨中的孤舟,在要被淹没时又被一道更温柔强大的力量稳稳托住。
被屋外飞鸟的叽叽喳唤醒时,已是次日晨间。孟辞坐身来,目光从身上光洁的睡衫转向睡在一旁的沈淮序身上时,顿时双颊飞红,心脏噗通直跳。
昨夜从汤殿至寝屋,每一处都混乱不堪,孟辞只记得她最後累得不行,连睡衫都是沈淮序替她穿好的。
她的目光长久落在沈淮序郎月般的眉眼和平稳起伏的胸膛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明明心意已决要离开京城,不能常伴他左右,即使他心甘情愿,也不该撩拨着他做这种事再离开他,岂不是对他不公?
孟辞轻叹一声,又想:可我如今见他,理智总是落败。我们是人,冲动是本能,只望他不後悔。
沈淮序似有感应,悠悠转醒看向孟辞,目光由朦胧变得清亮,轻声道:“想什麽呢皱着眉,不舒服?”
他生怕孟辞是因冲动之下交托身心後悔,忙握住她的手腕顺势起,郑重道:“我会负责,哪怕没有昨夜的事。”
孟辞定定看了沈淮序片刻,突然发笑:“那我暂时还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转瞬又垮下脸,猛地站起来轻踢沈淮序的小腿,跳下床走到镜前坐下,果然见锁骨处有几道吻痕,转而瞪着沈淮序道:“你倒是娴熟。”
沈淮序走到孟辞身後拿起梳子给她梳头,认真道:“我以前从未有过,都是本能。”
孟辞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手边一个雕花锦匣上,打开一看竟是琳琅满目的首饰。
“给我准备的?”孟辞擡头看沈淮序,眸光闪烁如星。
“是。”沈淮序将孟辞的头发随意一挽起,从锦匣中取了一支白玉簪固定,“还给你准备了些衣裳,男装女装都有。”
孟辞不料这宅园竟有属于她的一方天地,一时猜到了沈淮序难以言说的心思,又心生愧疚与不舍,垂眸不敢看他。
沈淮序不想她有负担,便没再继续说,只笑道:“梳洗完後带你再逛逛,吃完午膳我们就回京。若你喜欢,回苏州前还可以再来几回。”
“有人准备午膳?”孟辞惊得双颊绯红,那昨夜的动静会不会被人听见?
沈淮序安抚道:“没人,我来做。”
“大人还会烧菜?”
“略懂皮毛。”沈淮序戳了戳孟辞额头,“私底下不要再喊我大人了。”
“那喊你什麽?”孟辞明知故问,但就不喊沈淮序的字,促狭笑问:“喊你衡哥哥可好?”
沈淮序知道孟辞想逗自己害羞,俯身极快地在她额头落了一吻,“随你。”
说完走出房去,孟辞脸色更红,心道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