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见老大已下定决心,便也只道:“那咱路上多小心些他。”
“别想这麽多。”岳老大穿好裤子,“实在不行,一刀了了他。”
玉山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是再描一份官凭,万一这小子使什麽坏,咱那份还能用。”
岳老大有些瞧不上玉山的造假功夫,但也不好拒绝,便敷衍应了,“要描也得明天。永济这地儿咱待得太久,换个地儿随你怎麽描。”
玉山应了,二人回到庙里。
很快,几人酒足饭饱,睡意便涌上心头。
岳老大玉山等人躺进了稻草堆里,留下俩个喽啰围着火堆守夜。
终于等到有细细鼾声响起,周大虎轻咳一声。
收到信号的王小刀眼睛一睁,与周大虎对望一眼。
一截刀片从袖口滑出。
刀刃虽锋利,可麻绳实在粗厚,王小刀划了许久,那麻绳才逐渐断了。
刀片在空中飞转,落入周大虎的手中。他刚想划拉麻绳,却见那守夜的喽啰突地起了身,他立马停了动作。
那喽啰轻声对同伴道:“我肚子疼,去方便一下。”
“快去,估摸是那兔子脏,我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那喽啰应了声,早已往门外走去。
待庙内重归宁静,周大虎又割起了麻绳。麻绳一松,他便从衣摆挤出一粒白色药丸。弹指之间,那白色药丸飞没入了火堆里。
“憋气。”周大虎嘴巴微动,不发声道。
很快,一缕无色无味的迷烟从火堆中散出,守夜喽啰打了个哈欠,倚着庙柱渐渐睡了过去,岳老大等人则睡得更死了,庙里鼾声此起彼伏。
周大虎边解脚上绳子,边捂着鼻子道,“快,他们喝了酒,这药起效虽快,但时效也短。咱快跑!”
王小刀动作快,先解完了脚上绳子,刚想回头帮周大虎,却见一双雪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救我,救我!”
呼救的自然是祝鸿文。
虽然勉强过了问话的那一关,可祝鸿文不想坐以待毙,早就注意到了周王二人的举动,更是在那迷药发散时,跟着屏住了呼吸,这才得以清醒地向其呼救。
周王二人虽事偷盗,但本心不坏,更不愿行见死不救之事,便将祝鸿文手脚的绳索也给解了。
“走,快走!”周大虎此刻只想逃命。
谁知祝鸿文刚走到门前,想起自己官凭还在岳老大怀中,脚步一转,竟大胆地往几人睡的稻草堆走去。
“你不要命了!”周大虎见状低吼,但看祝鸿文头也没回,便也跟着起了搜刮的心思,索性捂着鼻子对小刀道,“去盯着外面把风。”
祝鸿文捂着鼻子,每一步都小心选了空地落脚,终于到了岳老大跟前。万幸岳老大正侧睡着,祝鸿文从他胸前小心抽出一个小竹筒,便按着来时的路,又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周大虎早已搜刮一通,不仅将自己钱袋摸了回来,还多摸了好几个银锭子。
二人成功与放风的王小刀汇合,三人顺着下山路,仓皇而逃。
此时正是深秋,山野苍凉。阴沉沉的风裹着枯黄落叶,一阵紧似一阵,像在三人身後追赶。
祝鸿文身高腿长,不要命似的往前跑,很快越过了周王二人,跑在了最前。
最先歇气的是身躯肥胖的周大虎,他停在半山腰上,撑着膝盖喘气如牛,“我丶我跑不动了。”
祝鸿文便又折返回来,与王小刀一人一边,扛拽着周大虎继续往山下逃窜。
好不容易跑到官道,确认无人追来,三人往路边草丛一瘫,均大喘着粗气。
祝鸿文将那一路都紧攥着官凭竹筒,放到胸前。
握着它,就像握住了他前半生里一切厚实的东西——东街巷的家,娘的豆腐磨,床角半人高的书摞,省试殿试的榜文,还有此刻在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心。一切的一切,祝鸿文想贴得更近些,他打开了小竹筒,急不可待地抽出官凭。
展开楮树皮纸,借着月光,才看清上面的字。祝鸿文如坠冰窟。
这是一张只描了一半的官凭。没有朱红印章不说,连样貌描述,写的都是那贼匪玉山。
假的,这是一张假官凭!
祝鸿文的心一下就空了。
周大虎见祝鸿文脸色大变,也凑上来看,诧道,“怎麽不是你那份?”
本已精疲力竭的祝鸿文立马爬起身来,喃喃道:“官凭还在他们手里,我要回去拿,我要回去拿…”
“这官凭比你的命还重要?”周大虎厉声道,起身抓住祝鸿文的肩袖。
祝鸿文本来心乱如麻,一听此话,倒像是梦中人被一语惊醒,像是确定了般,沉声道,“是。它比我的命还重要。”
周大虎松了手。从身上摸出一把短匕,递给祝鸿文:“既如此,兄弟不拦你。珍重。”
“珍重。”祝鸿文接过短匕。
上山的路影影绰绰,祝鸿文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