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啊。张兄。”祝鸿文催促道,“我还指望你拿着这人皮图给我换回清白,你知道我并非辽谍。”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祝鸿文不是辽谍。
张士诚心中泛苦,却知晓此时于己而言拿图才是要事,正欲伸手接图,谁料那屏风处闪出一壮硕身形,竟是那辽商飞速夺了悬在半空的人皮图。
辽商轻轻落在地上,他将那人皮图一展,竟只有半张。他眯起细长眼睛,望着张士诚,:“张兄果然人中英杰,我替夷离堇(辽国南枢密院大王)多谢你了。也不枉你辛苦蛰伏在大宋这麽多年。可这宝图如何只有半张?,另外半张还望张兄能替我大辽寻回。”说罢,他嘴角勾起了阴险的笑。
祝鸿文实在错愕,不可置信地望向张士诚。
张士诚百口难辩:“你听我说…”
祝鸿文的声音已经开始抖了:“梁家寨…也是你做的?”
谁料还是那辽谍开口,“你倒是聪明,不怕告诉你,在东京府选中你,也有他的功劳。快把另一半宝图速速交来!”
“是你…”祝鸿文一震,後退一步,目光盯在张士诚面上,声音依旧是抖着,“是你…是你害的我…”
张士诚嘴巴微张,盯着祝鸿文想说什麽,终还是一言未发。直到祝鸿文大喊着“阿义快逃!”拔腿往外跑去,他才心下一狠,追了出去。
待院中只剩下辽商一人,他望着张士诚远远追去的背影,脸上轻蔑毫不掩饰,“宋人奸诈,要治宋人还得用你们自己。”
张士诚捉祝鸿文自是手到擒来,可此时天色昏暗,庭院里假山错落,祝鸿文与王守义虽是狂奔,却专挑那遮挡更多的曲径穿行。
月光虽被乌云遮蔽,地上仍可瞧见些影子。张士诚纵身至石亭高处,待找准了二人所在,便如鹰隼般飞擒而下,冲过去一把掐住其中一人咽喉。
朦胧月光下,只见祝鸿文满面青筋,眼里全是愤恨。
“我不想解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张士诚松了手劲,“你只要把另一半宝图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朝廷那儿我也会尽力替你说话。”
“不可能!”祝鸿文虽被掐着,有些气短,可他怒视着张士诚,依旧态度强硬,“我定要告发了你,你这个骗子,你才是辽谍!”
“我救了你那麽多次…”
“可是你为辽狗卖命!我这条命你有本事便拿去!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告发…”说到後面,祝鸿文已经声歇气竭,全因张士诚收紧了手劲。
“好…”张士诚好半天才说了这个字,他恼极了,“我已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可别怪我无情。”
正欲全力一掐,谁料折返的王守义竟拿匕首刺来,他大喊一声,“快放了我姐夫!”
张士诚右手掐人,左手抓着王守义手腕猛地回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匕首竟“噗嗤“一声,直直插入王守义心口。
这麽多年来,张士诚实只亲手杀了两个人,张渊闻是第一个,眼前的王守义是第二个。刀刃破肉,血溅三尺,那熟悉的触感和血液热度如潮水般涌来,再次唤醒了张士诚心底深埋的恐惧。那时,他也是这麽一刀,直直刺向躺在床上的张渊闻。
他滞在那里,两手均不自觉地松了。
“阿义!”祝鸿文惊痛,稍微使劲便挣脱束缚,冲上去托住了正要倒下的王守义。
他跪在地上,抱着阿义的半个身子,又去摁那心头的伤口,想把那血给止住,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血越流越多,王守义的身子也越来越重。他望着天,嘴里不断喃喃,“姐夫…姐姐要我护着你…我护住你了…”
祝鸿文嚎啕大哭:“是,你护住了姐夫,姐夫却没护住你,姐夫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王守义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姐夫…我想娘了…我想回家…”
祝鸿文的声音抖着,紧紧抱着王守义,“回家…我们回家…”
怀中的人终没再说话。
悲痛立即化作对张士诚的滔天恨意。是他害死了王守义,是他玩弄了自己,是他通敌卖国!
祝鸿文此刻只想杀了张士诚。痛哭的他猛地擡头,双目赤红,拔了匕首指着张士诚,嘴里愤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知何时,那辽商已然出现在张士诚身後,他小声催促道,“快将他杀了搜身!另半张宝图定在他身上!”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张士诚只能听从那辽商所言。正欲出手,谁料从高处飞来一块石头,打在他胸口,接着眼前一闪,一道身影挡在了祝鸿文前面。
来人竟是李继平。只见他鬓发散乱丶衣衫褴褛,实在憔悴。那右眼上更是缠着血迹斑斑的粗布,左眼则死死盯着面前二人。
辽商见过李继平的画像,以为是来寻仇,心下一凛,当即後退一步。张士诚也知眼前是个厉害人物,一时也停在当场,不敢妄动。
就在这转瞬间,一道烟雾拔地而起,李继平将失了理智的祝鸿文打晕,背着逃了。
待那烟雾散开,祝李二人早不知去向。
辽商怒极斥道,“还不快追!”
张士诚阴着张脸回头,倏地掐住那辽商脖子,“方才那几句,说得可痛快?”
辽商虽会点武,却敌不过张士诚,他也知道自己方才逼张士诚太狠,便放缓了语气,“宋廷积弱,上下贪墨,在此等朝堂为官,有何建树?我早就想说了,你来我大辽,我会向大王引荐你,到时,你必定前途无量。眼下只需你将那另一半藏宝图给拿到手。”
张士诚缓缓松了手,良久,只道,“先去雄州拿个人,祝鸿文定会拿宝图来换。”
“谁?”
“雄县城厢悦来客栈,陈素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