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宋氏渔具店
「钓的是鱼,还是人心?」-吴耀年之前在刑侦队工作,免不了接触些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提出去宋氏渔具前要找个旧相识,孟延起初不解。後来才明白,有些犄角旮旯的消息,就得靠这些旁门左道的路子打听,往往比正规渠道还快,尤其是在滨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满是油污的小巷深处,一家挂着“耀虎修车行”招牌的门头下。门口杵着一辆沾满油泥的老款桑塔纳。在1999年的滨城街头,这种车早已算不上新鲜,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夏利丶捷达的车流里。吴耀年摇下车窗,探出头喊了声:“虎子!”一个皮肤黝黑丶个子不高的年轻人闻声从一辆桑塔纳车底下钻了出来。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看清是吴耀年,立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与肤色反差鲜明的白牙:“吴哥!”他熟练地用嘴叼住指尖的线头,一扯一拉,沾满油渍的手套就脱了下来。随手把脏手套往旁边油腻的工作台上一扔,动作间,敞开的工装外套里,露出的左手赫然少了半截小臂。吴耀年神色如常,仿佛没看见。顺手捡起那副脏手套,塞进小夥敞开的工装裤口袋里。“说了多少次,别乱扔。”语气带着老大哥的熟稔。听着两人毫无隔阂的对话,孟延明白了这是旧识。这修车的小夥早年混迹街头,仗着未成年身份逞凶斗狠,一次意气用事失手重伤了人,被判进了少管所。等他熬到二十二岁刑满出来时,唯一的亲人奶奶早已过世,连最後一面都没见上。後事是吴耀年托人帮着料理的。以前的“兄弟们”还想拉他回去重操旧业,可经历了劳改和亲人永别,小夥心气儿磨平了,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吴耀年托关系给他找了这份修车学徒的活儿,小夥也争气,没因为残疾自暴自弃,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儿把手艺学出来了,付出的汗水比常人多出几倍。小夥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了指头顶那块红漆剥落字迹也有些模糊的招牌——“耀虎修车行”,声音有点哽,“没有吴哥,就没我今天。”吴耀年简单向虎子介绍了孟延,两人又寒暄几句。吴耀年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上…
「钓的是鱼,还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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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耀年之前在刑侦队工作,免不了接触些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提出去宋氏渔具前要找个旧相识,孟延起初不解。後来才明白,有些犄角旮旯的消息,就得靠这些旁门左道的路子打听,往往比正规渠道还快,尤其是在滨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满是油污的小巷深处,一家挂着“耀虎修车行”招牌的门头下。门口杵着一辆沾满油泥的老款桑塔纳。在1999年的滨城街头,这种车早已算不上新鲜,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夏利丶捷达的车流里。
吴耀年摇下车窗,探出头喊了声:“虎子!”
一个皮肤黝黑丶个子不高的年轻人闻声从一辆桑塔纳车底下钻了出来。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看清是吴耀年,立刻咧嘴笑了,露出一口与肤色反差鲜明的白牙:“吴哥!”
他熟练地用嘴叼住指尖的线头,一扯一拉,沾满油渍的手套就脱了下来。随手把脏手套往旁边油腻的工作台上一扔,动作间,敞开的工装外套里,露出的左手赫然少了半截小臂。
吴耀年神色如常,仿佛没看见。顺手捡起那副脏手套,塞进小夥敞开的工装裤口袋里。“说了多少次,别乱扔。”语气带着老大哥的熟稔。
听着两人毫无隔阂的对话,孟延明白了这是旧识。
这修车的小夥早年混迹街头,仗着未成年身份逞凶斗狠,一次意气用事失手重伤了人,被判进了少管所。等他熬到二十二岁刑满出来时,唯一的亲人奶奶早已过世,连最後一面都没见上。
後事是吴耀年托人帮着料理的。以前的“兄弟们”还想拉他回去重操旧业,可经历了劳改和亲人永别,小夥心气儿磨平了,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吴耀年托关系给他找了这份修车学徒的活儿,小夥也争气,没因为残疾自暴自弃,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儿把手艺学出来了,付出的汗水比常人多出几倍。
小夥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了指头顶那块红漆剥落字迹也有些模糊的招牌——“耀虎修车行”,声音有点哽,“没有吴哥,就没我今天。”
吴耀年简单向虎子介绍了孟延,两人又寒暄几句。吴耀年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点上,问:“最近生意还行?”
“凑合,”小夥深吸一口烟,把烟灰随意弹在地上,又把搓下来的油泥顺手抹在裤腿上,“挣的钱,一部分按月寄给当年被我伤着的那家人,但人家死活不收,退回来好几回了。可我心底这道坎儿总过不去,总觉得还得做点啥。就是欠吴哥你那钱…”他有些局促。
吴耀年拍拍他肩膀,吐出一口烟,“不急。今天不是来催债,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小夥疑惑地看向吴耀年和一直没怎麽吭声的孟延。
听到“竺金龙”这名字,小夥皱着眉,嘬着烟屁股用力想了想,“有点耳熟,好像以前混的时候听说过这号人?後来,听说开了个什麽店?”他眯着眼,努力在记忆里翻找。
吴耀年提示:“滨城老城段的花鸟市场,宋氏渔具,有印象吗?”
“对!对对!”小夥猛地一拍大腿,烟灰簌簌落下,“想起来了!道上都传他漂白上岸了,摇身一变从小混混成了大老板,跟我们这帮人彻底断了联系,装得人五人六的。当时大夥儿还都纳闷,他踩了什麽狗屎运。”
孟延接话道:“我们就是想摸摸竺金龙的底细,越细越好。你对他还有什麽印象?”
“竺金龙?”小夥撇撇嘴,一脸不屑,“那家夥,出了名的难缠!又贪财又好色,手还黑。我十几岁认识他那会儿,吃喝嫖赌没他不沾的,坑蒙拐骗样样来。後来也不知走了什麽邪运,搭上了谁,开了那家渔具店,就跟以前彻底划清界限了,翻脸不认人。”
“记得他什麽时候开的渔具店吗?”孟延追问。
“九零年初?”小夥挠挠头,不太确定,“对,九零年初!我记得特清楚,那年我奶奶八十大寿,我还琢磨着出来干票大的弄点钱给她过寿呢,结果…”他声音低下去,摇摇头。
“不过…”小夥像是想起什麽,压低了些声音,“我听当年跟他走得近的一个兄弟说,有次竺金龙喝得烂醉,吹牛逼说认识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从这位爷身上随便扒层皮下来,都够他白吃白喝一辈子的。可等他酒醒了,再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矢口否认,骂人胡说八道。”
小夥阐述着自己的想法,“都说是酒後吐真言,我还是觉得真有这事儿。不然怎麽解释?他骗了媳妇家那麽多钱,债主都堵到家门口泼油漆了,最後不旦没还钱还风平浪静的摆平了。”
“骗了媳妇家钱?”吴耀年立刻抓住了重点。
“是啊!”小夥肯定地说,“当年竺金龙是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听说把女方家底都快掏空了,卷了不少钱跑路。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被追债到门口了,最後愣是被他摆平了,屁事没有。”
“哪里的上门女婿?”孟延追问。
“就那远郊山的张村啊!”
吴耀年和孟延迅速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熟悉的字眼——又是张村!
“那渔具店本身呢?“吴耀年把烟头摁灭在地上,“你道上的朋友有没有提过什麽蹊跷地方?”
“羡慕嫉妒恨呗!”小夥嗤笑一声,“听人提过一嘴,说那店不知受了什麽高人指点。一个门头小小的渔具店,进货量贼他妈大,动不动就一卡车一卡车的拉货,还不愁卖!兄弟们想套套近乎沾点光,可他那店里的夥计,嘴紧得很。只知道他们店里管货的叫法也怪得很。”
“怎麽个怪法?”孟延迅速摊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钢笔。
“他们都说黄鱼丶白水鱼丶黑鱼…”小夥掰着手指数。
孟延笔尖一顿,擡眼看着小夥,“这听着…挺正常啊?不就是鱼麽?”
小夥看着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身子也往前倾了倾,“小孟警官,後面就邪门了。他们还叫高脚鱼丶红鱼丶飞鱼。我刚出来那会,本来想去他店应聘个店员啥的。有次送货的过来,听见店里人喊一斤八两南路黄鱼!吴哥,孟警官,你们琢磨琢磨啊!”
他眼神里透着精明,“渔具店,卖鱼竿鱼鈎鱼线的。又不是菜市场里卖水産的铺子,哪来这麽多花里胡哨的鱼名儿?再说,他那店里我去过一回,连个像样的大冰柜都没有!啥好鱼非得大老远的跑他那犄角旮旯去买?”
吴耀年眼神骤然一凝,心头默念:“一斤八两南路黄鱼,高脚鱼,飞鱼…”他猛地看向孟延,“孟延!你说这会不会是道上用的黑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孟延合上笔记本,眉头紧锁的缓缓摇头,“不清楚。但肯定不对劲。”他看向小夥,“还有什麽?”
小夥继续说道:“他那店跟着他的都是跟了十几年的老心腹,个个嘴巴紧得像焊死了,心思也深,不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