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将近二十年前,随着父亲冯望在钱安全款买下了玉泉锦苑的房子,刚满十八岁的冯雪也跟着落户,她十分争气,在同一年考进了钱安师范大学,从此,便由一个西江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钱安人。总的来说,冯雪对玉泉锦苑一栋302的感情很复杂。长久以来,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最终用多年积蓄买下了这个房子,她感谢302让她最终走出了西江这个小地方,但同时,整个大学期间她也只有周末会回家,毕竟,只要待在那个房子里,冯雪就会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她觉得父亲对那个房子有些太好了,有时甚至超过了对她。冯雪至今还记得,在她第一次走进302的时候,父亲看上去就有些紧张,两室一厅的房子,无论她走去哪里,父亲都会跟在她身後,可那时她明明已经上大学了。当然冯雪也明白,302是父亲一生的心血,过去在西江,许多人都被带着去挖坟,但冯望胆子小,坚持要走正道,于是外出打工,但又因为性子太过懦弱,不论是在工地上做电工又或是跑去家装队,时不时就会受人欺负,妻子张秀芳常为他出头,操劳过度得了肾病,家里的日子更是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直到冯望接下了玉泉锦苑的活儿。那一年,冯望用了全部的积蓄买下了钱安的房子,本是想让身体不好的妻子还有急着落户的女儿住进来,却没想到恰在这时,妻子张秀芳忽然病重,最终冯望甚至还来不及回去看一眼,与他一起走过将近二十年的妻子就在镇里的医院离世了。从某种程度上,冯雪一直觉得,在父亲心中,买下302的代价里不光有钱,还有母亲的命。而可想而知,最终当冯望孤零零地搬进了这套房子,他对里头的一切都爱护有加,甚至冯雪不小心在房子里弄掉了什麽东西,冯望都会立刻连奔带跑地赶来,生怕她将屋子里的东西嗑坏一个角。久而久之,冯雪渐渐不愿意回到302,对此冯望也从未多说过什麽,毕竟早在张秀芳去世时,父女二人就已经离了心。这些年,冯雪总归记恨着没能赶回家的父亲,只是她已经无法再苛责什麽,自打来了钱安,原先顿顿少不了肉的父…
将近二十年前,随着父亲冯望在钱安全款买下了玉泉锦苑的房子,刚满十八岁的冯雪也跟着落户,她十分争气,在同一年考进了钱安师范大学,从此,便由一个西江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钱安人。
总的来说,冯雪对玉泉锦苑一栋302的感情很复杂。
长久以来,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最终用多年积蓄买下了这个房子,她感谢302让她最终走出了西江这个小地方,但同时,整个大学期间她也只有周末会回家,毕竟,只要待在那个房子里,冯雪就会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她觉得父亲对那个房子有些太好了,有时甚至超过了对她。
冯雪至今还记得,在她第一次走进302的时候,父亲看上去就有些紧张,两室一厅的房子,无论她走去哪里,父亲都会跟在她身後,可那时她明明已经上大学了。
当然冯雪也明白,302是父亲一生的心血,过去在西江,许多人都被带着去挖坟,但冯望胆子小,坚持要走正道,于是外出打工,但又因为性子太过懦弱,不论是在工地上做电工又或是跑去家装队,时不时就会受人欺负,妻子张秀芳常为他出头,操劳过度得了肾病,家里的日子更是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直到冯望接下了玉泉锦苑的活儿。
那一年,冯望用了全部的积蓄买下了钱安的房子,本是想让身体不好的妻子还有急着落户的女儿住进来,却没想到恰在这时,妻子张秀芳忽然病重,最终冯望甚至还来不及回去看一眼,与他一起走过将近二十年的妻子就在镇里的医院离世了。
从某种程度上,冯雪一直觉得,在父亲心中,买下302的代价里不光有钱,还有母亲的命。
而可想而知,最终当冯望孤零零地搬进了这套房子,他对里头的一切都爱护有加,甚至冯雪不小心在房子里弄掉了什麽东西,冯望都会立刻连奔带跑地赶来,生怕她将屋子里的东西嗑坏一个角。
久而久之,冯雪渐渐不愿意回到302,对此冯望也从未多说过什麽,毕竟早在张秀芳去世时,父女二人就已经离了心。
这些年,冯雪总归记恨着没能赶回家的父亲,只是她已经无法再苛责什麽,自打来了钱安,原先顿顿少不了肉的父亲就开始吃起了素,不但在客厅里摆上了装着母亲衣服的衣橱,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佛龛……冯雪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是为谁而立。
一晃又是几年,冯雪在大学毕业後顺利做了老师,结了婚,和丈夫一起在钱安租了房子,而随着冯望的身体每况愈下,冯雪回302的次数也开始变多,也就是在这时,她发现302似乎在让她的父亲变得越来越古怪。
不做工後,冯望就很少出门了,冯雪给他请了保姆,但是冯望却不肯,年轻时受的那些欺负似乎扭曲了他的个性,致使他开始变得愈发敏感多疑,连女儿找来的保姆都信不过,来一个骂走一个,无奈之下,冯雪只好每隔几天就上门一次,顺便看看冯望的情况。
而冯雪还清晰地记得,有一回她走到302前,听到里头隐约传来人的说话声,冯雪感觉不对劲,把耳朵贴到门上,随即,她听见了冯望的窃窃私语。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得一直待在这儿。”
“这是秀芳的命换来的,是……命换来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不能走,对,不能……”
冯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鬼祟,像是在和人说话,但302里又哪里可能有第二个人。
冯雪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在这一刻她意识到,多年来的心理负担加上独居终是彻底将他的父亲压垮了,而那些每日进行的擦洗还有愈发多疑的态度,都不过是这病症的一部分。
冯雪立刻带着冯望去了医院,果不其然已经是老年痴呆初期,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冯望就会认不得女儿的脸,他会变成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并且,或许会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
302自然是不能再住了,冯雪和丈夫商量後,决定把冯望送去好一些的疗养院,只是家中的积蓄实在没有那麽多,没办法,冯雪便决定将302卖了,用卖房的钱让冯望得到更好的照顾。
而即便是冯雪也没想到,302刚以便宜的价格挂上网没多久,她就碰上了一个急着想在钱安落脚的倒霉蛋。
深吸口气,我这个幸运儿努力压制住心中淡淡的死意,问道:“所以当时老爷子搬出去的时候,其实是很不情愿的对吗?”
冯老师只有叹气:“我爸他一开始怎麽也不肯搬,为此还跑过两次,我不得不去找监控,然後才发现楼道里的监控没了,我也问了医生,医生说对于他这样的病人,忽然换环境确实是有一定刺激性的……後头实在是没办法了,就用了镇定剂把人带去疗养院,但那地方毕竟不是监狱,护工也没法24小时看着,前头几次跑出来,他们没告诉我,直到这一次,不但偷跑了出来,还拿走了他们护士站的水果刀,我猜,他是把你们当作抢他房子的人了……”
这麽说也难怪,王半仙一进门他就更生气了,毕竟对我他可能还有点印象,但王半仙对冯望而言就是个纯粹私闯民宅的外人,更该死。
我忍不住捂住脸:“老爷子对这房子还真是执着……”
或许是怕我追究,冯老师两眼通红,惶恐道:“我爸就是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苦了,他那时候就想老老实实地和我妈过日子,不想去干那些违法又危险的勾当,结果反倒给那些盗墓贼嘲笑,说他胆子太小,不敢干票大的,天生就是穷命……我爸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盗墓的,一心想争口气,于是什麽活儿都干,最後才买下这房子,他就想证明他的命不差,只是他也没想到,我妈会忽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