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掠过她颤抖的身体,最终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死死抠住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腕处带着一点长期移动鼠标磨出的薄茧。
青子显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他伸出那只把玩着棋子的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宋水圆鬓边一缕因为汗湿而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
青子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吐出的字眼却让宋水圆的血液彻底凝固。
“白天游方宗山上的太阳可还暖和?”
青子显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还在,这句轻飘飘的话足以把她打入地狱。
他都知道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这次真得被砌墙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脆弱的骨头被粗暴地拆解下来,带着淋漓的血肉,被糊进这冰冷黑石墙缝里的恐怖场景。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青子显只是维持着那俯身的姿态,冰冷的手指从她鬓边滑落,并未收回,他脸上那抹没有温度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抖得这麽厉害?”他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怕我吃了你?”
宋水圆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摇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得更厉害了。
“放心,”青子显松开了手,直起身,“我对你的骨头没兴趣,我也不关心你为什麽在游方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紧绷的脸,“至少现在没有。”
他慢条斯理地踱开两步,回到那张黑石案几旁。
“游方宗……”他拿起案几上那枚漆黑的棋子,在指尖灵活地翻转,发出细微的磕碰声。“那个萧迎和林寻蝉……听说最近风头更盛了是吗。”
宋水圆的求生欲在极致的恐惧中开始超负荷运转。他问这个是什麽意思,不杀她,反而问起男女主。
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像一个普通婢女可能知晓的程度:“殿下,我是有是听说过一些。游方宗的萧大师兄整顿宗门,很有威望,林师姐在外行医救人,名声也很好……”
“哦?”青子显尾音上扬,带着意味不明的兴致,“整顿宗门行医救人,听起来倒是和传言中不太一样。”
他口中的“传言”,显然是指那个不断折磨他的梦境里,那对耽于情爱的神仙眷侣。
“我也只是听外间偶尔传进来的闲话,不知真假……”宋水圆把头埋得更低。
“闲话?”青子显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冰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瘆人。“有意思,一个两个的都是正道栋梁?”他指尖的棋子停止了翻转,被他轻轻按在冰冷的石案上。
“看来还是不够。”他低语。
他忽然指向宋水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既然能在两边走动,那就继续走动着。替我好好看看他们,不管有什麽情况都要汇报给我。”
宋水圆没有回答。
“不愿意吗?”
“愿意……”
“很好。”青子显很满意,重新拿起棋子把玩。“出去吧。记住,你的眼睛和耳朵,现在是我的。”
接下来的日子,宋水圆感觉自己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弦,在鬼蜮的阴冷黑暗与游方宗的明媚阳光之间来回撕扯,精神高度紧张。
晚上回到鬼蜮,每次守夜或奉命进入寝殿打扫时,青子显总会用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充满压迫感的语调询问她:“今天游方宗有什麽新鲜事?”或者“那位萧大师兄,又搞了什麽新花样?”“林寻蝉还在外面行医吗?”
宋水圆的回答必须小心翼翼。
她不敢撒谎,直觉告诉她青子显肯定会看穿她的谎言,所以她只能尽量客观陈述事实,并刻意淡化男女主身上的优秀形象,有时甚至要故意地提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琐事,比如萧迎因整顿纪律得罪了某个长老,林寻蝉救治时遇到了难缠的病人等等,试图在青子显心中强化他们也不过如此的印象,省的让青子显觉得他们有威胁。
青子显的反应总是难以捉摸。
他有时会嗤笑一声,嘲讽两句“沽名钓誉”,有时会陷入沉默,偶尔,他眼中会闪过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困惑——现实中的萧迎和林寻蝉,与他梦境里那对让他恨之入骨的仇敌,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似乎也在无形中加剧着他精神上的混乱。
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月。宋水圆感觉自己快要被榨干了,她上班都没这麽累过。
双重身份带来的压力和随时可能暴露的恐惧让她夜不能寐,眼底的乌青遮也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