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攻心
中央大学沙坪坝松林坡校舍外,程代颐正和一群女学生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天气难得放晴,这在雾季的重庆倒还是稀罕事,日本人的飞机也出人意料地没有来打搅这短暂的安宁。一大早,程代颐便和几个同学结伴去了大礼堂,他们在那里排演话剧,为近来雾季公演的演出做准备。“程代颐!”一位同学从身後跑来,叫住她,“褚教授正找你呢,让你有空的话可以去一趟他的办公室。”程代颐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点头应下,和朋友道了别,转身匆匆往数学系大楼走去。但是她在褚教授的办公室里,遇见了另一个人。徐应明今天并没有穿军统的制服,而是一身白底黑绣边的旗袍,面带笑容地坐在那里和褚延仲聊天。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谭主任命令,于是便一刻不耽误来到中央大学沙坪坝的校址,却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褚教授。徐应明原本正发愁要如何接触到程代颐,褚教授的出现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褚延仲是在一年多前才转至大後方的,他的哥哥秘密身份暴露被日本人残害,自己也因此受到日本人的“密切关注”,无奈之下,他只得动用自己重庆的关系,撤出上海。到重庆以後不久,褚延仲便接受了中央大学数学系的聘请,留在这里任教。战争年代,时隔多年见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平安无事,他意外之馀更是由衷地高兴。“最近怎麽样?”褚延仲微笑着,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自从三八年你毕业之後,就再没听过你的消息了。”“学生一切都好。”徐应明说。她没有向他提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暗战,也没有提起褚绍伯——他的哥哥,她的老上司——她并不确定褚延仲对于这样一位哥哥的看法,毕竟,褚绍伯的身份是中共地下党。褚延仲微怔,想起他们的那些规矩,于是也不再谈及她的工作。徐应明和他聊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将话题引到她的目标身上:“老师,你们系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程代颐的学生?”褚延仲愣了愣,说:“是。”“那可否请老师帮学生联系一下这位程同学,”徐应明说,“我有些事情想找她。”褚延仲的眼神却变了变,看向徐应…
中央大学沙坪坝松林坡校舍外,程代颐正和一群女学生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天气难得放晴,这在雾季的重庆倒还是稀罕事,日本人的飞机也出人意料地没有来打搅这短暂的安宁。一大早,程代颐便和几个同学结伴去了大礼堂,他们在那里排演话剧,为近来雾季公演的演出做准备。
“程代颐!”一位同学从身後跑来,叫住她,“褚教授正找你呢,让你有空的话可以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程代颐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点头应下,和朋友道了别,转身匆匆往数学系大楼走去。
但是她在褚教授的办公室里,遇见了另一个人。
徐应明今天并没有穿军统的制服,而是一身白底黑绣边的旗袍,面带笑容地坐在那里和褚延仲聊天。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谭主任命令,于是便一刻不耽误来到中央大学沙坪坝的校址,却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褚教授。
徐应明原本正发愁要如何接触到程代颐,褚教授的出现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
褚延仲是在一年多前才转至大後方的,他的哥哥秘密身份暴露被日本人残害,自己也因此受到日本人的“密切关注”,无奈之下,他只得动用自己重庆的关系,撤出上海。到重庆以後不久,褚延仲便接受了中央大学数学系的聘请,留在这里任教。
战争年代,时隔多年见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平安无事,他意外之馀更是由衷地高兴。
“最近怎麽样?”褚延仲微笑着,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自从三八年你毕业之後,就再没听过你的消息了。”
“学生一切都好。”徐应明说。她没有向他提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暗战,也没有提起褚绍伯——他的哥哥,她的老上司——她并不确定褚延仲对于这样一位哥哥的看法,毕竟,褚绍伯的身份是中共地下党。
褚延仲微怔,想起他们的那些规矩,于是也不再谈及她的工作。
徐应明和他聊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将话题引到她的目标身上:“老师,你们系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程代颐的学生?”
褚延仲愣了愣,说:“是。”
“那可否请老师帮学生联系一下这位程同学,”徐应明说,“我有些事情想找她。”
褚延仲的眼神却变了变,看向徐应明的目光有些谨慎:“你们想做什麽?”
徐应明笑了,说:“我只是有些情况,需要向程小姐确认一下。老师何必如此担心?”
“你们哪里是确认,”褚延仲摇了摇头,“你们的那些手段我也是有所耳闻。”
“可是,当初朱砚平找到您时,您也没有拒绝,不是吗?”徐应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我加入军统,褚教授您功不可没。”
褚延仲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沉默着,直到徐应明目光紧紧盯着他又喊了一声“老师”,他才长叹一口气。
“好,”他到底还是妥协了,“但她不过一学生,你们……手下留情。”
“老师放心,我会保证她的安全的。”徐应明笑着说。
程代颐被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到了军统局。一下车,唐毅功瞥见徐应明身後的人,有些不满地责备说:“不是说了秘密抓捕吗?”
“唐队长有意见,方才大可以同我一道,”徐应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或者,自己去。”
说着,擡步便往大楼走去。
“你这般大张旗鼓,怕是共党那边早就得到消息了!”唐毅功在身後冷笑。
徐应明心里一紧,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当共党都是傻子,看不出你下一步想要做什麽。”
唐毅功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但徐应明却并没有停止,她擡头望了一眼这军统局的大楼,然後一脸认真地告诉唐毅功:“如果在这戒备森严的总部大楼里,还能让他们得了手,怕是唐队长你这位置也该换人了。”
“徐上尉先别急着走,”唐毅功回过神来,喊道,“不如去下面看看。”
“谁的命令?”
唐毅功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程立才已经过了两轮刑讯,徐应明一行人走进来时,他刚被打手从刑架上放了下来,狼狈地瘫坐在椅子上。
“姓程的,”唐毅功开口道,“你还是什麽都不肯说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很好。”唐毅功朝打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把人拉过来。
程立才被扯着头发仰起头,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他一瞬间惊恐地睁大眼睛。
“程先生,看看我们把谁请来了。”唐毅功笑得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你们!”
程立才挣扎着往前,却被打手一把按住,动弹不得。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唐毅功。
唐毅功笑了,转身面向早已吓得面色惨白的程代颐,说:“程小姐不如去劝一劝你的父亲?”
程代颐缩了缩,却被特务用枪顶在身後。
徐应明见状,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向程立才,说:“程先生想当烈士,徐某人佩服。可是想想您的女儿,她才二十多岁,难道也要因为你的固执便葬送了生命吗?”
程立才紧紧闭上眼睛,低下头,半晌,方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