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我方对于公诉人所指控罪名不予承认。”律师没有理会庭下窃窃私语的衆人,擡起头看向法官,说,“我方请求证人出庭。”
“带辩方证人。”
徐应明跟在助理员的身後走进审判庭,她依旧是前一日见莫晓南时的那一副打扮,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叫人看不清面容。
审判长皱起眉头,语气严肃:“请证人脱帽配合法庭完成身份核实,确保庭审程序严肃和证据有效。”
徐应明却没有动。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阴沉着脸的严家华,落在审判长身上,然後亮出一本青天白日的身份证件。书记员愣了愣,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眼审判长,然後上前接过证件递到他的手中。
“审判长,”徐应明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法庭上,“证人基于个人状况,特向法庭提出特别出庭作证安排的申请。”
审判长看向徐应明的目光已然变得慎重起来。他有些不解地在她和检方证人严家华之间来回打量着,一时间竟有些搞不清楚,他们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可以,”他最终还是点点头,“本庭同意辩方证人请求。”
书记员在下面飞快地记录着。
“证人姓名?”
“徐应明。”
“身份?”
“原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区潜伏组成员丶局本部政治处国际科副科长丶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情报组教官,”徐应明注意到检方席上,严家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她顿了顿,接着说,“现上海肃奸委员会委员。”
“证人于何时丶何地,出于何种原因于被告人莫晓南相识?”
“民国二十九年于上海,”徐应明的声音平静却十分有力,“我接到上峰命令,窃取苏日密约订立副本,于是找到时任苏联领事馆翻译的莫晓南小姐。莫小姐虽不曾向我吐露其共党身份,但确实不遗馀力地助我取得副本。”
徐应明看向李杭之,说:“况且,即便莫晓南确有参与密约订立相关工作的事实行为,根据职务豁免的有关规定,公诉人方才所言其第一桩罪行并不成立。”
李杭之皱着眉,眼神询问身边的严家华,後者却始终盯着证人席,若有所思。
徐应明接着说:“民国三十年春天,莫晓南小姐遭76号特务逮捕,却没有向他们出卖我的身份以求自保。我虽不赞同莫小姐的某些观点,但其大义之举,确实令徐某人佩服。”
“即便辩方证人证词为真,被告人莫晓南服务日僞组织机关期间,为有利于敌僞丶不利于本国或人民之行为证据确凿,依旧不能免除其罪名。”李杭之反驳说。
“审判长,我方再次请求合议庭重新评估检方所提供的所谓‘证据’。”律师接过话来回应说,“我方当事人在潜伏敌僞期间所签署文件丶报告,不足以作为审判依据,”
他看向对面的两个人,轻笑一声,问:“听闻检方证人也曾打入敌僞机关,想必您比我们更加清楚,执行潜伏任务期间的言行,并不能够代表潜伏人员的真正立场。”
严家华的脸上没有什麽反应。无人注意到的阴影里,徐应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
“在先前提交的证据中,有充分证据可以表明,我方当事人莫晓南在潜伏敌僞期间,曾多次传递僞军军事行动部署,掩护南京地区组织机关与潜伏特工,其中不乏有军统南京站人员。”律师目光肃然地审视着严家华,说,“我方再次重申,希望检方人员莫要罔顾事实,颠倒黑白。”
庭下再一次窃窃私语了起来。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高喊:“肃静,肃静!”
“严主任,”徐应明看着他,微笑着开口说,“请原谅,我今日以证人身份出现于此,未曾告知,实属不得已。”
说着,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
严家华垂下视线,沉思了一会儿,然後附在李杭之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麽。李杭之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严家华却不再理会,什麽也没说,转身离席。
他已经明白了徐应明的意思。
法庭上,李杭之阴沉着脸,重重地将笔放在桌面上,擡起头看向合议庭。
“审判长,检方撤诉!”
说完,不顾旁听席上的一片哗然声,头也不回地带着检察院的人离开了法庭。
徐应明最後看了一眼莫晓南,什麽也没说,在和审判长点头告辞後,独自一个人穿过旁听的衆人向庭外走去。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各大报社的记者,闻风前来,等待这一场审判的结果。一见徐应明出来,纷纷上前。
“徐小姐,请问您如何看待检察院对莫晓南撤诉这样的结果?”
“徐长官,听闻您曾经也在日僞机关工作过,您出庭为莫晓南作证,是出于同情还是另有所图?”
“中共代表团正与政府进行谈判,徐长官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是个人行为还是表明政府态度?”
“徐小姐,您公开反对肃奸委员会,会担心因此受到牵连吗?”
……
“退後,所有人退後!”法警连忙上前维持秩序,“法庭门前所有人保持肃静!”
他们很快给徐应明拨开一条路。
但是徐应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在法警的一路护送下,她大步穿过嘈杂的人群,整张脸隐没在阴影当中。
作者的话
明蕴
作者
05-04
查资料,写文,感觉抗战胜利後国民政府的种种操作简直就是一场闹剧,焉能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