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了账,临走之前不经意地和服务生抱怨道:“你们家生意可真是不错,这来的晚些,都没什麽好位置了。”
那服务生有些得意地说:“我们这里好位置都是要提前预约的。”
“那那些靠窗户的桌子呢?”徐应明又问,“这角落里实在是太憋闷了些。”
“不瞒姑娘,”服务生笑着说,“有些客人还就喜欢那窗户边上的位置,说是可以看外面街景。”
“来酒吧不看表演看街景,还真是怪人。”徐应明轻笑一声,“哦对了。”
她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纸币,塞到服务生手里:“这是小费,你拿着。”
“多谢姑娘!”服务生露出真心的笑容来,似乎是心情好话便多了些,“姑娘说得没错,这怪人啊可真不少,就说那洋人,认准了窗边的座位,从来都是只约那里。”
“那西洋人的心思,哪里是咱们猜得透的?”徐应明摆了摆手,“走了。”
服务生在身後提醒:“您若是想预约座位,提前打电话到我们前台就好。”
“行,我知道了,多谢。”徐应明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从酒吧出来,心里头琢磨着服务生的话,只顾着低头走路,却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一个躲避不及,撞在了人家肩膀上。
“不好意思。”徐应明连忙道歉。
“走路怎麽不看人的?”
徐应明听见这句抱怨声,擡头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大衣下身姿笔挺,面庞棱角分明。这样的周身气度,徐应明几乎一瞬间就认出这是个英国人。在他旁边跟着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看起来是他的随行翻译,方才的话就是出自他口。
英国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操着一口地道的英伦腔:“没关系,我们走吧。”
她不愿惹事生非,便顺势朝二人躬身以表歉意。那翻译没好气地看了徐应明一眼,便也不再追究,跟着英国人的步伐匆匆离开。
一段小插曲,徐应明没有放在心上。她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把自己锁紧卧室里,然後将所有有关杜金的情报线索摊了一地。
接连几天,徐应明都不定时地出现在LidoGarden酒吧里,却不再僞装,甚至有时也会带上一两个工作上的朋友。她毫不避讳自己国际问题研究所情报机构成员的身份,就像那些招摇过市的大小汉奸一样。
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徐应明一如既往地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她听见身後有脚步声向她靠近,然後一道不怎麽标准的中文声音传来:“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薄荷朱莉普吗?”
徐应明回过头去,看起来有些“意外”。她礼貌地笑着,带着些许疏离道:“抱歉,请问您是?”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伊万·杜金。”他爽朗地笑起来,顺势在徐应明旁边坐下,转头对调酒师说:“来两杯薄荷朱莉普,半量糖浆。”
调酒师颔首,转身步入身後剂量色彩的调制天地。
“伊万·杜金,苏联驻沪领事馆的高级行政秘书。”徐应明神色冷淡,“你找我有什麽事?”
“徐小姐真不愧是岩崎隆司那老狐狸钦点的情报员,果然什麽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杜金调笑着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清楚我们虽算不得敌人,但也绝没到在这里把酒言欢的地步。”徐应明说完,转身势作要走。
杜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哎等一等,听我把话说完嘛。”
徐应明站定,盯着他问:“你到底要做什麽?”
“想和徐小姐交个朋友。”杜金扬起嘴角,“如今乱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徐小姐是聪明人,相信不用我言明这其中利弊。”
徐应明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眸中转瞬即逝的锐利暴露了他的算计。她突然笑了起来,说:“你想要我做你的线人。”
“徐小姐敏锐,”杜金说道,“我若只说是对徐小姐一见如故,有意追求,又要被你指责不够真诚了。”
徐应明冷笑一声:“你倒是坦诚。”
“和聪明人交往,所有僞饰都是枷锁。”杜金拉着她回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调酒师已经将两杯浅绿色的鸡尾酒摆在二人面前,杯底的碎冰在灯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徐应明没有表态,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只是告诉他:“上一个泄露消息的情报员,已经被岩崎隆司扒了皮曝尸荒野了。”
她看向杜金,认真地问:“你凭什麽觉得自己能够保证我的安全?”
“如果我说我可以呢?”
徐应明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你给我些时间。”她眼神闪烁着,抓起手提包“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