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风
“在看什麽?”
山风裹挟草木味打在荼礼脸上,她脸上又生出百无聊赖的神情,叫人毫无与之交谈的欲望。
“……”
结果这人竟然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想法。
正好一阵风刮过。
荼礼道:“看风。”
“好敷衍。”海洋神祇说,“…你最近怎麽这麽安静?”
“我岂非一直如此。”
“一直……”海洋神祇在嘴里磨了磨这个词,轻笑一声,“何时变得如此没骨气了?当年要打你入无间,不是还拼命反抗了吗?”
“算是……学乖了吧。”荼礼说,“最後都失败了,不是吗?”
“唔……”
“你很闲?”荼礼不耐烦地说,并下了逐客令:“滚。”
“太凶了吧。”那声音有些埋怨,没遭到荼礼理会,凑得更近了,“只是这一连几日你好生乖巧,叫我好不习惯……我如今真正能说话的对象,不就只剩你了麽?”
荼礼愣了下,终于偏了偏头问:“莫非,你还呆在无间?”
“是了。”海洋神祇笑眯眯地说。
“我还以为他们会帮你呢。”
“没有吗,”海洋神祇覆在她耳边,荼礼只感受到一阵沁入骨髓的阴湿,“我以为默不作声就是在帮我了。”
荼礼不置可否,不再回话。
“你这几日找钟行学什麽呢?”
“……”
“灵智感知,我也会啊。”在她身上蜿蜒流淌的水流缓缓聚成一团,声音仍在耳侧,“你同我学,我保证你在祭祀开始前,找到那女孩的灵智。”
下一秒,荼礼出手截断了他的动作,冷声道:“你想同归于尽?”
他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将神智弄到荼礼身上,现下失败算是毫不意外。他撤走荼礼身上的水流:“好啦好啦,开个玩笑。我真的教你……”
…
荼礼擡手,指尖凝起金绿的光点,这光点上下浮动了几番,砰得裂成无数个细小的光点,散落到四周,像夏季的萤火虫。随後那些光点在空气中缓缓靠近,并排列,只是不再凝聚在一起。
几十条由光点排列成的路线出现在即将黯淡的夜色中。
“跟着它们。”
他教的的确要比钟行要厉害得多,此时也确有成效,荼礼沉默了一会,问:“做什麽帮我?”
“讨好你。”海洋神祇往後退了一步,给荼礼留出了舒适的空间,如实道“嗯···先前对你好像凶了点。”
荼礼擡起眼帘,眼里没什麽温度。事实上她只要是和钟行,和他,或者自己一个人时,都是这番神情,分明是最爱万物复苏的木系自然之灵,几百年却总一副生硬冰冷,独来独往的狠毒模样。
海洋神祇说完这句,就没再开口了。他看着荼礼的身影愈走愈远,想起来一千年前,她也是这样远离他们的。在他预见这个世界即将要被人类所毁去。所有的植物,所有的江河湖海,广袤天地间,人类将会在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排挤得一个不剩後,发现天地之间亦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他找到了她,那会般若已经同人类交好了,而般若的好友安,也就是荼礼,对人类丶人间,还没有多少的认知度,于是他找上她,告诉她人类会毁了这个世界,我们要予以帮助,适当改变。当时她说什麽?
“我不要。”一千年前的木系自然之灵说,她擡起棕黑色的双眸,眼中是没有世俗浸染的痕迹,像是沉寂了一万年的泉水,干净清澈,“这世界不还没有遭成那样麽。不说了,我去找般若了,他上次耍我绕了那麽久的路,我要讨回来。”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越来越小,小到看不清的背影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空气中的水雾波动缓缓停止,沉静了下来。模糊的声音从天际传来,仿佛幼童睡时的呓语,人世间供养人类的摇篮将要不安地晃动起来,而摇篮曲却再不会作响。
“···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距离大典没有多少时间了,然而无论是荼礼肉身所在的李鹤这边,还是神智所在的海洋神祇这边,都没有什麽兵压城下丶弓在弦上的紧张气氛,反倒异常的平静。当然,一锅的熟米里偶尔难免混个生米进来,比如李鹤终于从平山堂带着大部分的弟子回来,却突然跪倒在荼礼面前,给荼礼吓得直接结束了单方面和李鹤的冷战期。
“你干什麽??”荼礼双目圆睁,惊问道。
李鹤垂着头道:“石头不见了。”
自然是之前在真的山村的福陵堂,发现的那块用来被代替为山灵的石化体。荼礼‘死’前,将它托付给了李鹤,拜托李鹤送它回不周山。不过在荼礼看来,她从来都没有要求李鹤做任何事的资格,这个请求就算李鹤忽视了,还一气之下把石头扔了,虽然有点对不起般若,但荼礼还是寻不出任何由头去怪罪他的。
因此荼礼还是很震惊:“那也不用···跪吧······?”
人类不是有句古话叫男儿膝下有黄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