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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曰生（第1页）

大德曰生

“我阿妈在我十多岁就回西城了，我後来懂点事了，知道了些东西，也就不和我阿爸见面了，”许明宇说，“也就我们遇到狼的前几天，我收到了阿妈的信，说自己有事到边城，希望可以见一面。见上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但都十几年没见了，就没多想。”

“那你阿妈应该是在去边城的路上遇害的。”

许明宇看着他，“为什麽不能是西城？”

“也有可能，但···直觉吧。”

“我这几天会带着荼礼去找息壤道的人，同时去边城附近观察情况，”李鹤拉了拉挂在自己胸前的两只脚，“尽快把荼礼的灵智收回很重要。”

许明宇看了眼坐在他肩上的荼礼。

“把事情给师弟们交代清楚了，留几个人下来负责检查。挑几个会演戏的，跟你去密道。”李鹤说。

许明宇拉着推车的手一直觉得无力，这会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他只能点点头，压下满腹排山倒海的感觉：“行。”

平山堂，老师傅屋。

一辆六面严密的推车停在屋外，老师傅拉开了一个小口，登时腐烂恶臭冲鼻，叫老师傅连连挥手。

“刚死？真不是前月不小心杀了人又不小心鞭了个尸到现在找理由给我报备？”老师傅狐疑道。

李鹤脑袋一掉，双手没有骨头一样垂下，无语道：“究竟是怎样个不小心法啊……”

“我看气氛有些沉重。”老师傅说。“先拉到後院，我看看。明宇，发什麽呆呢？”

许明宇回过神，笑了，“一晚没睡，这会告一段落了有些困。”

“那你先去睡吧，李鹤跟着我就行。”

许明宇抱手，“是。”

受到了荼礼灵智的影响而倒卖起了人口，且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的商队；同样受到影响而肆意杀人，死後却被人夺去胯骨的林闫明；分明是被狼所伤却患上了植性毒的许明宇；许明宇他家地下那条通向城外干着不被允许的人骨买卖的密道；前几天刚说要从去边城做事的，却完全被调包了的许氏夫妇……

诸多疑事，确有关联，却如雾里看花琵琶遮面，叫人看得到表面，却看不出内里。

这次所牵扯的邪修，目的为何。

事实上，他尚不能清楚当初毁了他家乡的邪修，究竟是为了什麽。

“洪良山居本是草原之城，城中男儿自古善于骑马射箭，各个都是天生的战士。”

火舌席卷了漆黑，照亮此处。荼礼不同于常人的浅瞳，琥珀色，此刻与火光相融，他看着她的眼，看见了哪一年的夏天里，烈日之下的灼灼篝火。

熟谙的嗓音传唱新生的歌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欢喜有人疯狂。

“大德曰生，阴阳寒暑——”

鼓声急促，催赶人朝前走去。

与传唱人口音毫不契合的歌谣如此一遍遍结束，又一遍遍上演。

“乐舞形容，干戚籥羽——”

巨大的篝火周围，环绕着一圈一圈的壮儿郎，头插棕毛，乳覆椒叶胯携鼓，赤脚红裤，阳光将他们的影凝具为脚下的一个圆圈。

李鹤时常觉得，他们正是那随波逐流，虽无来处却拥有称为黑夜的归处的影。

——

“人安乐之，而祉锡绵宇。”李鹤轻声说。“意思是，人类欣然地接受赏赐，再赐予人类本身以国泰民安，繁华明日。”

“中原遥远，从啓蒙时便伴随着的英雄梦始终无法实现，所以当那群人打着家国大义的旗帜前来时，他们信了，信得一塌糊涂。”

荼礼看着他，“为什麽，和我说这些？”

“我有惑。”

“他们做了这麽多，把从小就怀揣着英雄梦的人毁了，把一个尊师爱友的人逼得要杀人，却不是统占这个地方，而是在所有政权都倒台了，所有人都屈服于他们的统治了之後，走了？”

“他们是为了什麽？”

——身为局中人，你总是看不清的。

“那我该如何做？”李鹤问。

“我是该去找个局外人问清楚吗？”

“'他们'，是谁？”荼礼问，头歪向一边看着篝火，腿轻轻地晃。

“他们是……人类的恶果。”

起风了，是从荼礼那吹过来的。

他们隔火而坐，一声轻笑伴着热浪扑向他。火光在她眼中，“坏了的果子，如何能变回正常的，果子呢？”

荼礼抱着手臂，缩了缩肩膀。

等李鹤回过神时，她已经跳下凳子，拿着铁夹从篝火里翻出了一颗烤土豆。正要伸手，李鹤连忙冲过去，将将跪到地上，“烫！”

荼礼收回了手，看着他把沾在土豆上的炭灰刮掉，看着他拿出一条帕子，看着他裹住土豆的一半，另一只手的两只手指轻提按着土豆，往上一掰，土豆从中间裂开，蒸蒸热气涌出。

李鹤把带着帕子的那半递给他，让她托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