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海把车停到酒店门口,马上有门童过来迎接。
“明天几点出发?我送你。”
“没事,我打车就行。”
李长海笑了,“这地方半小时都打不到车,全靠提前预定。”
“是吗?”徐芷柠依然嘴硬,“那我提前预定好。”
“你小时候不这麽犟吧?”
徐芷柠犹豫一下,决定向现实低头,“明天上午九点四十五的高铁。”
李长海朝徐芷柠摆摆手,掉头驶入黑暗。
溪望大酒店没给徐芷柠什麽希望。这里太新,甲醛味混合着芳香剂环绕于她的周身,丝毫不掩饰豪华装修下草台班子的本质。
门童带徐芷柠上楼,笑着掏出二维码索要小费。徐芷柠想到李长海关于“鬼城”的描述,不禁毛骨悚然,乖乖扫码。
房间很大,徐芷柠想起剧组酒店的一些规矩,敲了敲衣柜门才敢打开,里面放着两套雪白的浴袍。徐芷柠找出一次性拖鞋换上,打开电视制造些声音为自己壮胆。
电视里没什麽正经节目,徐芷柠随意换台,在播放冰岛纪录片的频道驻留。
冰岛的海,堆满徐芷柠遥远的梦。
祝忱。
女人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若无法维系长久关系,总会渐渐变成闭口不谈的秘密。徐芷柠不光不愿再提这个男人,甚至希望他出门被车撞死。
徐芷柠十年前带着对祝忱的愤恨,踏上前往冰岛的旅程。她希望在遥远的异国,埋葬关于那男人的所有回忆。後来因为顾然的出现,她做到了。
感官的悸动,助推不美满的前度恋情迅速翻篇。
电视中的冰岛,记忆中的冰岛,旅行手册中的冰岛,全都不是一个样。徐芷柠拉开窗帘,想用新的景色替换掉关于冰岛的一切,然而窗外只有一座漆黑的大山。
大山伸出漆黑的手臂,将徐芷柠不断拉回溪山,拉回青春。徐芷柠连忙拽动窗帘,将其隔离在外。
溪山行旅,谈何容易。这简直在逼徐芷柠剖开人生,当衆展示病竈。
大老板发来工作微信,稍微帮徐芷柠缝上一点伤口。
“欧辛丽想找何珊珊演女一,她现在还演戏吗?”
这个想法真大胆。适龄女演员衆多,没想到欧辛丽偏偏选中何珊珊。
“何珊珊倒是想演,没人敢找啊,她都要投资短剧自己演了。“
“那妥了,估计片酬不会太高。白秋平的IP,欧辛丽导演,何珊珊复出,话题度太强了。”
这种反常规卡司阵容,简直逆天开局。大老板的算盘如此之响,徐芷柠远在溪山听得一清二楚。
“你那边没事吧?”大老板终于想起慰问员工。
“没事,明天一早就回。”徐芷柠发完这条语音有种解脱感。
无论如何,溪山再也无法束缚徐芷柠。
她在这里已经“没事”,她是旅人,她是过客。溪山不再是一个归处,而是一个起点。
夜已深,陌生的枕头为徐芷柠带来肩颈疼痛和梦魇。那个戴着二维码的门童引她步入高中校园的花丛,十八岁的顾然穿着校服,坐在花下,笑看三十八岁的徐芷柠。
“姐姐。”梦中的少年这样唤她。
徐芷柠被闹钟声惊醒。七点半,收拾一下,要回家了。
酒店的自助早餐异常潦草,餐厅里几个怨种苦着脸逼自己补充能量。徐芷柠顾不得那麽多,吞下水煮蛋便拎着挎包退房,坐在大厅等李长海。
窗外有些民工踏着晨光在酒店前闲晃,上班族驾车前往附近的电商基地,几个年轻人骑着电动车下山谋生。
它不是鬼城,只是溪山县城的另一面。
普通人在普通的工作中开始新的一天,普通人在普通的朝阳中生出新的希望。只有徐芷柠这种既不算完全的过客,又无法真正停留于此的“异乡人”,才会在深夜来访时,将再正常不过的生活秩序误认为“百鬼夜行”。
他们行色匆匆,奔赴前程。
徐芷柠面带倦容,逃离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