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李长海上场,“你这麽伤心,让白老师怎麽办?”
“他一定还在这里,我相信!”徐芷柠手下未停,嚎叫声更加疯狂。
明姐被吸引过去,“你们感情好深,节哀啊徐小姐。”
“明姐!海鸣还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他!”
顾然扇了徐芷柠一巴掌,“闹够了没有?”
剧情进入老情人互撕段落,李长海在中间拉架。“明姐,麻烦您好心找人挖一下吧,她倔得狠,谁也拦不住。”
明姐为此感到厌烦。“大半夜的,不要再打了嘛……你们几个,帮她挖挖看。”
一锹下去,是泥沙。
徐芷柠冷冷盯着那个坑洞,“继续。”
又一锹下去,还是泥沙。
“徐小姐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明姐笑着圆场。
“挖,继续挖!”
徐芷柠双眼通红,瞪着明姐。
“好吧好吧,继续挖。”
铁锹下去,挖不动了。
一只青色的手呈蜷缩状,横在铁锹正下方。
明姐慌了,不住用脚往坑洞回填泥沙。“一定是附近村民,不要再挖了,不吉利。我们会为白海鸣办隆重的法事,送他风光上路。”
“挖!”徐芷柠像头发狂的豹子,死死盯住明姐。
明姐在两个女人的对决中败下阵来。她其实知道园区在茍延残喘,联合行动的风早晚会吹到阿修罗。为了钱,为了家族,能挺一天是一天。
更多青色的手挡住铁锹,徐芷柠甚至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铁锹失去耐心,不再像初探入时那样避着人的躯干向下。
一共八具尸体,全是华人男性,已经微微膨胀腐烂。
徐芷柠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反手还给顾然一巴掌,“我就说他在这吧!”
“我代表中国警方……”
枪声打断李长海的职业宣言。
子弹穿透明姐额头,她终于停止假笑,瞪大双眼倒在徐芷柠身前。
这几个中国人慌忙躲闪,子弹绕过他们射中独立军。徐芷柠脑海中闪现一连串国産新主流大片,此时应有一个男人扛起红旗冲出去,用壮烈的口号呵退敌军。可惜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两名警察手中无枪,老作家吓得魂飞魄散,至于顾然……刚才虽是一段即兴表演,顾然那巴掌肯定蓄谋已久,出手果断,动作狠厉。
徐芷柠想的都是私人恩怨,情怀使命什麽的,或许李长海会有吧。
异乡的异客,异客的异路,异路的意外。那具顶替白海鸣的男尸客死他乡,或许会成为永恒的无根漂泊者。
“我一定要带他走。”
几位叔伯抽完烟,依然不肯放行。徐芷柠不知他们到底要什麽,或许只想难为她这个既不属于故乡,又不属于远方的山中来客。
母亲搀着奶奶,从人群中走出来。
“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们管不着。”母亲神情淡然,看向那群男人。
“只要你儿子姓徐,我们就管得着。”大伯又打开一盒中华烟,分给其他男性亲属。
“你确定他姓徐?只要我愿意,百家姓任他选。”母亲难得这麽硬气,言语中尽是挑衅。“能决定孩子姓什麽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徐芷柠永远记得那一刻。
母亲不再是那个躲进画室里的懦弱女人,她很懂语言的艺术,幽默又体面地讽刺了在场所有男人。叔伯们在钱上分币没有,在智力上又反应不过来,只能放行。
殡葬公司扯开两块红布,分别包住舅爷和弟弟。
母亲和奶奶都落泪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两个女人被哀伤困住太多年,习惯用沉默的巨石堵住喉咙。她们代替男人哀悼失去的一切,又怕过于张扬惹人不快,于是只好忍耐。
她们忍过酷暑,忍过寒冬,再没有春日的期望和秋日的收成。
她们不再有所盼,不再有所获,成了孤独的守墓人。
“燕燕,带我走吧。”
舅爷和弟弟上了车,奶奶突然给徐芷柠跪下。
“好孙女,我求求你,带我走吧!”
徐芷柠只能扶起奶奶,做出虚无的承诺,“我再买块墓地,你,爷爷,以後都迁过去,和舅爷葬在一起。”
车开走了,奶奶追着哭喊,“带我走吧!”
爷爷奶奶最後还是归于祖坟,永远留在村里。下葬时,父亲放了一千响的鞭炮证明孝心。烟尘上天,奶奶入地,一场旷日持久的悲伤战争就此完结。
枪声中,那具顶替白海鸣的男尸被打成筛子,独立军成片倒下,染红河水。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谁也不能带谁走,只能自己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