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看着那些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到一半脸色又是一黯。记得妈妈以前就喜欢逛园子。她经常带自己来银竹院玩,就是因为她喜欢这里绿意盎然。怎么就忘了这个呢。祁染提着水桶回房,打通房东大爷的电话,“大爷,这屋里这么多东西,您看这——”“噢!那些东西啊。”大爷声音中气十足,听不出一点心虚,“之前忘了收拾了,也没什么用了,你看着办吧,不行就拿去丢了!”祁染无可奈何。把电话站在一旁,他收拾了一小箱看起来最没用的东西。箱子不轻,好在祁染做体力活在行。春风吹过,暗自浮动花香。临走到院门口,不知道是出于学历史而对旧物自然而然的保护欲,还是穷病又犯了,他临门一拐,鬼使神差地又抱着箱子回去了,没舍得丢。留着吧,丢了可惜了。他就这么把那堆箱子叠了起来,收在房间一角,背上包锁好门,往公交车站走。银竹院是终点站,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公交车。上了公交车,祁染就开始习惯性刷招聘app。他对自己的未来安排看得很明白。学这个专业的,大多会考虑进修,继续深造学业,但他不行,他不像谢华那样只操心学习就行。他没有帮他操心其它的家人。他必须早早找好实习,为毕业后的工作打好基础。祁染看着后台消息里清一色的“抱歉”“不太合适”,焦虑地抓了抓头发。入学之前就听别人调侃过“毕业即失业”之类的话,但也没想过会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处在一个很不尴不尬的境地。对于那些待遇好一些的工作岗位,他这份历史系研究生的简历根本就不够对口,比起他这个不尴不尬的高材生,那些岗位更倾向于招便宜又对口的本科生。而对于那些稀少的和他的专业对口的工作,又大多有学术背景,他的研究生学历在这里又不太够看了。研究生才哪儿到哪儿呢,不过摸到了学术的门槛,下放基层的活不合适,上提学术的活又不够格。祁染看了会儿手机,干脆坐在座位上把头埋了起来,“不是吧”他该不会真的就这么失业了吧。祁染想到刚入学时,隔壁学纯艺的曾经跟他开玩笑,说将来有缘一起在街上要饭。没想到就这么水灵灵的要一语成谶了。“来了?”研究室里,谢华招呼了一声,“跟你说个好消息,你不是找实习呢么,我得准备申博,宋导那边说这回跟南博的闻珧专题就交给你整理,就跟实习差不多了。弄得好的话,说不定就直接转正进博物馆了!”“真的?”祁染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谢哥还能骗你?”谢华朝祁染工位上努努嘴,“喏,前线来的热乎的资料,全是跟闻珧有关的,你先理一理吧。”祁染情绪刚轻松起来,转眼看到堆积如山的资料,双眼又是一黑。谢华幸灾乐祸,“还有你的大论文也的赶紧定下来,染子,我祝——”“谢哥,你之前交的开题报告又被宋导否了,她说你这个月写不出来清明就别回家了。”师妹杜若扬声。这回轮到谢华两眼一黑,一脸生无可恋。祁染拍拍他的肩膀,“我也祝你成功吧。”谢华呲了他一句,满脸哀怨的狂敲键盘。祁染在他旁边坐下来,开始整理桌上的大小书册。基本上都是一手资料的影印版,毕竟原件也不可能真给他拿过来。他先大致看了下,里面能算得上正史的资料不算很多,主要还是一些民间流传下来的文字,需要经过辩伪。其次还有好几版石丈人当时的作品,得对比一下版本,做好校勘工作。宋导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石丈人的作品,之前刚丢了一堆近代的刻本给谢华,叫他把版本吃透,也就是让他根据不同版本比对、互证。结合文义,历史背景,语法,对这些内容进行推断正误,随后校正。这是个极为繁琐、甚至有些枯燥的工作。当遇到无法确定的文字内容时,好一些的情况是能通过对校本校等方法,得出正确版本。但不好的情况,就要通过一些很小的线索和细节,在浩瀚如烟的文献中寻找相关的蛛丝马迹,推断并得出最终结果。这是个需要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的活。学这个专业的人,就比如谢华,哪怕表面上看着再大大咧咧,其实内里既细心又耐心。“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是有新东西出土了吗?”祁染翻了翻。“哪儿能啊。”谢华看了一下午,看得眼冒金星,干脆趁着聊天歇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十来年考古那边的就想掘闻珧的坟了,这不一直都没找到下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