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焦洋的保护下,裂谷上的危机不值一提,轻松度过,而陆雨娴的心情并没有随之感到放松。
裂谷如一条分界线一般,将南北分成了两块截然不同的区域。南岸上生灵轻跃,满是活物的灵气和升级,另一边,却完全是一片焦土。
这片焦土在这片海架上蔓延着,一直往北,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边界。她头一次在海架的沙地上感受到了干涸与枯竭,明明被海水浸润着,地表上却纹路斑驳,四分五裂。
裂痕或是被烤灭了的焦黑色,定睛看去,甚至留了几抹红,分不清是血液抑或岩浆,不溶于水,包裹了一层黑气,经年几世,依然残留在那里,不灭不去。
她的情绪随之低落,斜躺着的姿势也换了换,直起身,双手拎起浮动的裙边。
四周充斥着旋浪冲刷焦岩的击打声,在沙和岩浆上滚过,发出细小却密集得此起彼伏的刺啦声。
除此之外,她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更感受不到焦洋的动静,却又有些恍惚又有些真切地觉得自己周遭的海水温度似乎又变低了。
不比之前凉,只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带着整片焦土区域暗处的悲哀,细细密密钻上她的身躯,冻到骨髓。
此情此景,不知是受了情命牵的影响,还是陆雨娴生来就对情绪感知尤为敏感,她突然觉得,如果海底的部落都是如此情景,几百年後焦洋就得了这麽个烂摊子,那这鲛尊当得确实烦躁又无聊。
她本来不是一个心底多麽纯洁无暇,善良到可以包容一切,对万物都抱有绝对同情和恻隐之心的人。
但面对海洋,她似乎生来就怀了几分悲悯。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麽渺小,不值一提,但她依然想要为这片海做些什麽。
忽然,她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缥缈沙哑,淡漠得仿佛不沾染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向她阐述着一段过往,又或者只是顺带向她介绍一句无关紧要的事。
“这里是我的出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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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事情放在现代,男生带女生第一次出门就去了他家乡,一起感受他成长生活的轨迹,或许还是件挺浪漫的事情。
但在这片海域之上,陆雨娴心里沉得像是塞满了一整片大洋的水,还是那种密度极高的黑水,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有些窒息。
说不准她感受到的情绪完全是她自己的,还是有部分来自焦洋。
但想来鲛尊殿下那麽高高在上,一定是不愿意向她透露任何关于自己的隐私,尤其是情绪。
即便面对着这样的废墟,无所不能的鲛尊大人脸上也没出现丝毫脆弱。
陆雨娴管不了这麽多,只知道这瞬间,一股正义之感打心底油然而生,忘了“少管闲事多闭嘴”丶“少说话说多错多”等几条她一直奉为座右铭的人生真理,刺探起了焦洋的隐私:“这谁干的?”
如果是人类,那她就能理解了,为什麽焦洋和修仙门派水火不容。亏得那群人还自诩正人君子,结果把人家的老房子拆成这样,确实是罪该万死。
这他爹都不是老房子着火了,这下头可以扔金子下去也能马上融了的滚烫岩浆啊。
若是鲛族内战所导致,她也能理解焦洋为什麽这麽着急要来找麻烦了。就凭这儿目光所及的规模,也比鲛尊殿还要大上几倍。
原来鲛尊殿还只是焦洋家的一个暂留招待所,真正的大头在这里。
焦洋沉默着,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陆雨娴搞不懂他到底伤心不伤心,毕竟他的心思一直那麽难猜,倒是给她自己越想越气了。
终于,焦洋感知到体内那股不知从何来起却疯狂乱涌的怒意,有些疑惑地转了头看向陆雨娴,他根本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又不高兴了,一边担心她千万不要再作妖出事,一边放缓了声音问她:“怎麽了?”
陆雨娴对上焦洋的目光,明明是温柔关心的语气,落到她耳朵里却变成了心痛後的有气无力了。
想到这里,陆雨娴愈发痛心。这样一条美男鱼,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麽,果然世界的尽头终究是美强惨吗?
头一次在一条鱼的身上同时看到了强大和破碎两种对立矛盾却依然兼具美感的冲突。
陆雨娴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麽烦那些对别人隐私过于主动好奇的人,此刻她虽弱小得随时会淹死在海里,必须依靠情命牵双生,却对焦洋激起了十二分的保护欲,很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麽事情。
陆雨娴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中乱舞,表情更是灵动到夸张:“鲛尊大人,你不要难过,有什麽事情跟我说说就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闻言,焦洋紧皱的眉头突然松了下来,有些莫名地挑眉看向她。
忽而,嘴角微微上扬,拉至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度,笑道:“你确定你都能帮我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