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又试图将注意投入到无尽政务之中,只是那些卷宗上的字迹,时不时便会模糊地化作一抹出尘白影。
西域,大漠依旧。
离开那地下神庙,灼人的热浪与风沙便再度占据主旋律。
沧浪果真极为熟悉这片沙海。他时而绕行沙丘背风之处,又时而踏足流沙边缘,竟真带领二人寻得了一条相对平稳,且可规避大半沙暴及流沙坑的路径。
“西域通行不易,可两头贸易不断,利润恐怖,因而常有行商冒险西行。”他抹了把沙子,解释,“为降低风险,有意向的行商常携礼上门拜访红莲教,以求得红莲教中人护航引路。这些藏在暗处的小径,就是我们和商人一起踩出来的。某几处还设了驿站,以供巡逻的弟子和西行的商户歇脚。最近的一处,大约距此不到十里,届时仙长与姑娘可暂做休整。”
云舒则牵着金珠,从容跟在其後。酷热风沙被清辉隔绝在外,三人周身仍是一片清爽。离开那压抑的神庙,金珠的好奇心又跳了出来。她不时蹲下去抚风吹过的沙砾,又偶尔擡头去瞧云舒或的侧脸。
“狐仙大人,”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看着缩在对方衣襟的黑色,小声问,“那个毛团团是睡着了吗?它不会……”
“并未……它在咬我的头发。”
墨翊珩落荒而逃前塞的小黑煤球相当安分,顺着云舒的衣服褶皱找到领口,便将自己往里边一塞,嚼着落下来的银发一动不动。在金珠的角度看,确实和死了没两样。
闻言,云舒便试图将那小玩意拽出来——就算有妖力护体,但一团毛窝在胸口,的确是叫人很痒。奈何那小毛团会错了意,见云舒来捉,便以为是师尊不要自己了,一张大嘴咬得死紧,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还可怜巴巴地“嗷呜嗷呜”,没人听得出是哪个物种。
总觉得与珩儿很像。云舒心想,顿时又对小东西多了几分怜爱。
“好了好了,我不捉你就是……可否放开我的头发?”
毛团这才安静下来,吐出嘴里的银发,乖乖贴着云舒胸膛乱蹭,“嗷嗷”叫着像撒娇。
连撒娇也与珩儿那般一致麽?都喜欢贴在前边拱……
显然,觉得二者相似的不止云舒一人。
“它真可爱,像魔尊师叔一样……”金珠努力踮起脚尖去看,忽地来了这麽一番感慨,“也跟师叔一样,很喜欢狐仙大人呢……”
是麽……不过那孩子撒起娇来,的确是挺讨人爱的。
思及此处,云舒又不免生出些舐犊之情,垂眸去贴了贴那小毛团,又捏了捏。
此举显然超出了毛团的预料,本还活泼乱啃的黑球骤然静止,再过一会儿,竟无端发起烫来。云舒疑心它是热着了,正欲再贴,却见毛团整只球兴奋得发起抖来,拽了好几缕银发卷成个简易小窝,缩进去不见人了。
半晌过去,那团子才抖着道:“师丶师尊……我丶我没事,没中暑……真的……您不要再丶再……贴丶贴……”
竟然是墨翊珩的声音。
只是这内容却叫云舒不解:“为何?”
师徒亲近,有何不妥?
毛团又不做声了,只是浑身愈发滚烫,几乎要将云舒的头发点着。
“……也罢。”云舒轻叹一声,“兴许是珩儿大了,师尊此举叫你不自在?那以後……”
毛团炸毛了:“不丶不是!珩儿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他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反倒是前头带路的沧浪忽然停下,业火重燃丶长刀出鞘。
“怎麽了?”意识到不对,云舒随手将那毛团塞回去,上前几步问。
不等沧浪说出话,他那一双狐耳便听出十馀里之外的不对。
只见沧浪自怀中取出一株红莲,几十片花瓣中竟有半数灰暗脱落。
并蒂——巡火使之间用来确认对方生死的术法。
驿站有变。
云舒双目微凝,顾不得其他所有,一手一个带上金珠沧浪,不顾沙海屏障的禁制,强燃妖力御风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哪怕只能多救一人,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