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漪兰殿内,乱作一团。
宫人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不敢去望那龙颜大怒的帝王,更不敢瞧一眼榻上的狐仙。
慕容瑾死死抱紧那迅速冰冷下去的躯体,周身龙气疯狂涌入云舒体内,试图唤回几乎流失殆尽的生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精纯而温暖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不仅未能缓解云舒的痛苦,竟还激得那魔毒更加狂躁,逼得昏迷的云舒泄出几声呜咽。
“小雪……醒醒……你看看丶看看阿瑾……阿瑾在呢,阿瑾不会让你出事……”万人之上的帝王语无伦次地呼唤丶恳求着,平常威严沉稳双眸只馀孩童般的恐慌与无助。怀中冰冷丶僵硬的身体,四周无人回应的情景……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冷宫,回到了母妃逝去的那个雪夜,回到了孤苦无依的年少。
不要……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
“国师呢?!柳青为何还不到!”他猛地擡头,眼中血丝密布,几乎是对着殿外咆哮。帝王威压与天子龙气失控倾泻,满殿侍婢暗卫,竟无一人敢答。
前去传话的宫人连滚带爬奔回漪兰殿,浑身抖得不成样子:“陛丶陛下,国师大人已在殿丶殿外……”
“还不快宣!”
“啊!是丶是!”
那一身曳地长袍快步行入殿内,柳青扫了眼慕容瑾怀中气息奄奄的云舒,眸底深处得意之色一闪而逝。他躬身,神色仍旧恭敬,却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忧虑。
“微臣,参见……”
“免礼!”慕容瑾的唇瓣几乎被咬出血来,“快为狐仙检查!若他出了好歹,朕饶不了你!”
柳青颔首起身,并未多言,而是迅捷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云舒苍白的容颜。他指尖凝聚起一道微光,这光与龙气的温暖截然不同,反而阴冷而诡谲。然此光没入狐仙眉心,却奇异地叫後者状况缓和了些。
“陛下,恕微臣直言,”柳青那张阴郁的脸,竟显得有几分悲悯痛心,“此番……乃魔毒深入骨髓之兆。私以为,定是那魔族孽畜觉冬猎时丢了脸面,便选择此刻动手脚,欲置狐仙大人于死地啊……”
“朕想听的不是这个!”龙袍翻飞,袖角险些抽了柳青一巴掌,慕容瑾面色阴沉,“朕只想知道,狐仙,可还能救?”
柳青似有为难:“这……此回魔毒肆虐,非但引动狐仙大人昔日旧伤,又叠以阵法反噬未平……数症并发,已非龙气可压。事已至此,唯有……重啓那‘连理比翼’之阵,以万家百姓信仰为引,再辅陛下真龙之气……强行剥除大人体内顽固魔毒并受损本源。如此,便可暂保狐仙大人性命无虞。只是……”
“说!”怀里捧着逐渐消失的珍宝,慕容瑾根本没耐心与柳青闲话浪费时间。
默了一瞬,柳青缓缓屈膝跪下,沉痛道:“只是此法凶险,事成几率仅有三分……于狐仙大人而言,亦是洗筋伐髓之痛。且一旦啓阵,便无法回头。还望陛下,三思。”
再度啓阵?剥离本源?洗筋伐髓之痛?
可上回冬猎後,小雪便虚弱至此,如今再……
大脑一片混乱。慕容瑾看着云舒苍白如纸的脸,忆起冬猎那夜他倒在窗前的模样丶忆起他日渐衰微的呼吸与生气丶忆起夜半相拥而眠时他痛苦的呻吟……心脏便如泡入矾精之中,疼得近乎窒息。
为何……至此地步?
他从未想过要伤云舒至此!他只不过……想与小雪长相厮守,想留住这太平盛世!
落在云舒眼角的指尖无力蜷起,慕容瑾重重闭上双眼,挣扎般轻声道:“再无……其馀解法?”
柳青重重叩首:“恕微臣无能!此乃唯一生机,倘若再迟疑不决,届时狐仙大人仙元溃散,便是那医仙来了,也不过是回天乏术而已!还望陛下,尽早决断!”
一句“回天乏术”,击溃了慕容瑾最後的犹豫。再睁眼时,他眸间只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绝望的温柔。
“小雪,别怕……”他轻轻抚摸云舒的脸颊,不知是在安慰狐狸,还是在安慰自己,“阿瑾会救你的……无论如何,阿瑾都不会让你离开……”
阿瑾和小雪,要永远在一起……
再度望向柳青之时,慕容瑾眼中只馀帝王的冰冷与果决。
“准。”
“陛下圣明。”柳青深深垂头,语气越发恭敬,“还请陛下,移步漪兰殿密室。微臣将以龙血为引,描摹阵纹。微臣将使秘法融浑陛下龙气与狐仙仙元,期间或有些许不适,但为狐仙大人康复,陛下只需心无旁骛地念着狐仙大人即可。”
魔域。
几乎与云舒毒发丶慕容瑾心神俱颤同一时刻,远在魔宫内调理内息的墨翊珩浑身一震,竟是心口撕裂般剧痛传至全身,毫无预兆喷出口鲜血来。
胸口碎玉热得发烫,极其不祥的预感如毒藤缠绕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反噬?不……这感觉,远比弑父时魔气倒涌更可怕……师尊?师尊出事了?!
他即刻凝聚精神,神识探向皇城,试图感应到那抹熟悉的气息,然而,未能成功。整座皇城的结界之上,此刻缠绕着某种更为强大,也更令他恶心的屏障!
“夜修罗!”
黑影应声而至:“尊上?”
“皇宫……慕容瑾那厮的老巢里!此刻状况如何?!”
“……无法感知。”
无法感知!
夜修罗的感知力远超他墨翊珩!可此刻,连夜修罗都无法感知!
魔气失控地暴走,墨翊珩摔袖而起:“立刻召集所有魔军!不计代价,随我轰开慕容瑾的结界!”
他近乎失去理智,眼中仅剩毁天灭地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