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恋
魔域。
自空间裂隙中踉跄而出,墨翊珩周身翻涌的魔息仍未完全平复。纵然他人回来了,可那颗心,却依旧留在万里之外的那片黄沙,留在师尊托住他的一双臂弯和微凉的指尖。
“……师尊。”
手指无意抚过云舒点过的眉心,他似被烙铁烫着,又将自己烧了个透。大漠的灼热风沙还没散去,他恍惚间却可从中嗅得云舒身上的草木香气,仿佛自己留在云舒温暖的怀抱里,正与对方那颗有力跃动的心脏紧密相贴。
奈何魔域的风冰冷潮湿,无人可寻得方才那片炽热柔软的狐绒。
……啊,魔域没有师尊。
他沮丧般闭眼,试图运转魔元压下躁动心绪,可大脑却违背意志,反复地回放着那短短一瞬——云舒垂落的银发扫过脸颊的痒意丶草木香气包裹之下的安全感丶未被衣物全然掩埋的白皙脆弱的脖颈丶还有那双琉璃瞳中倒映的池水微光,以及……眼底自己怔忪的狼狈模样。
“好孩子。”他咀嚼着这几个字。
寻常的夸赞,为何在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字都砸得他心口发烫丶酸胀不已?他分明想去保护……不,他还不配。他应当是想去协助的,却最终还是给师尊添了麻烦。
这一认知叫他有些挫败,却又为紧接着所发生的一切丶因那独一无二的亲近,而滋生出隐秘的欢欣。
为何师尊的怀抱里,不能永远安放一只魔物呢?
复杂的情绪近乎将他吞噬,精纯魔焰即将随心跳满溢而出的刹那,他的下属终于及时出现,给这位魔尊带来了不小的惊吓。
“尊上。”夜修罗平淡地从阴影中走出,指了指自家尊上烧红的脸,“注意一下。”
夜修罗头顶的那颗脑袋就直白多了。玉观音咯咯笑着,打趣:“尊上今日,莫非是往面上抹了胭脂?这般地艳,看得属下都自愧不如了。”
条件发射地搓了搓皮肉,墨翊珩骤然回神。他强压体内翻腾魔息,眼中悸动与痴恋之色迅速消失,重回魔渊般幽暗的黑,唯有眼角耳根那未褪尽的红晕,不听话地泄露些许心事。
“无碍。”他故作深沉地背过身,转移话题,“孤离开的这几日,魔域可有异象?人皇那边,又是如何?”
“回尊上,魔域各处安稳,先前被蚀灵草所污染的水源,亦为云华山中人所清。”玉观音的脑袋跳到地上,整个躯体迅速长出,仍旧一身白纱,“至于人皇啊……虽说属下对其无甚好感,但他处理政务确实极为高效。这两日,他非但已将积压文书批阅七成,更是抽空亲自调整了三处边境防务,并将要事整理成册,安置于魔宫。额,另外……人皇让属下转告尊上:‘三日之期未至,魔尊归来甚早。’”
墨翊珩:“……呵。去告诉人皇,他的话太密了。”
他就知道,慕容瑾那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冷嘲热讽的机会!
被师尊赶回来又如何?好歹他能光明正大地去见师尊,还可随时上山拜访师伯与师祖,哪像那慕容瑾一般,连见上师尊一面都得偷偷摸摸。
如此一想,墨翊珩心情好多了。他唤人取来纪要,亲自审查。
片刻之後,他长出一口气。
无他,那份纪要的确条理清晰丶决策果断丶亦贴合魔域现状,甚至要比他亲自处理得更为圆融老辣,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他承认,帝王之术上,他的确还需向慕容瑾学习。
虽说见到人皇那张脸他就不高兴。
“好了。玉观音,你既于夜修罗体内恢复完全,便可继续司巡一职的工作。”墨翊珩缓声道,“还有……夜修罗。”
“属下在。”
“你又有何事要禀。”
“是。”夜修罗取出一幅水系图,呈上,“今日,几处枯竭水源已恢复出水。此外,属下代班期间,与人族凌昭在此三江交汇之处,发现了新的异象。”
说着他便取出一个玻璃罐,拧开瓶口倾倒,其中淤泥墨黑,细看才觉有几条透明小蛇游窜其中,见光便死。
“此物与当初柳青所驭毒虫近乎一致,然其双目不可视界,亦不可存于辉光之下。”夜修罗面色凝重,“更奇的是,初发现时,它们面朝人皇,似对龙气极为渴求。为免人皇出事,属下已擅作主张,将其安置于云华仙山之下,以医仙魔神之气守护。”
面朝慕容瑾……若那邪教已将目标扩展至人皇,那魔域之内,保不齐也已受此物侵入。这东西又是那般不起眼……墨翊珩眉头一跳,魔焰瞬间燃尽毒虫。
他挥袖喝道:“传令下去,即日起各魔卒加强戒备丶魔域各处抛洒雄黄,勿要叫歹人毒虫有机可乘!此外,多加关注人皇的状态,若慕容瑾有任何不适,即刻回禀!”
“是!”
夜修罗领命而去,魔尊重又坐回王座。他强迫自己收敛所有心神,专心写下在那神庙所得真相,便忙不叠唤人交予人皇——慕容瑾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