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云舒并无异议。
他屈指一弹。
那点光辉轻飘飘的,慢慢游向傀儡最为密集之处。
“愿尔安眠。”
光辉所过之处,无数狰狞的傀儡骤然静止。构成他们躯体的黑色流沙迅速脱落,几个呼吸之间便失去邪异的活性,哗然坍塌溃散,变回最寻常的沙砾。其中所禁锢的痛苦残魂连哀嚎都未能发出,便于此纯洁的光芒之下得到解脱。
没有任何多馀的步骤,甚至称不上是一次攻击,那合围之势便被轻松瓦解。
纵然是先前见过一次,沧浪仍为这恐怖的净化能力所震撼,茫然举刀愣在原地。他自然知晓云舒很强,只是没想过,无魔尊帮衬的情况下,对方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抹除危机。
这就是……登仙之日在即的大妖之力?
甚至教主特地给他们准备的法器都没用上。
那位古老的遗民僵在原地,随即不知记起了什麽,当即面向云舒,以一种庄重的姿态匍匐,表达着最高的敬畏。
“嗯,他说……”金珠侧耳听了听,“他说狐仙大人的力量,叫他想起了万年之前的恩人之一……那位恩人手持长枪,骁勇善战,常与另一位恩人并肩作战……虽然两位恩人喜欢吵架。他还问,不知那位恩人状况如何,是否还留在世上?”
手持长枪的恩人,当为云华无疑。至于与云华并肩作战又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位……应该是当年的魔尊罢。
因而云舒颔首,微笑道:“多谢阁下挂念。我师尊他……近日状况还算安稳。”
对方又是一串古语。金珠翻译说:“如果有机会,他希望亲自去拜访师祖。”
小黑煤球胸脯挺得更高,还激动得在云舒衣领之内滚了一圈。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骄傲个什麽劲……云舒无奈,只得将小毛团送至唇边碰了碰,随後,再把变成草莓味全身战栗的黑毛球塞回胸前。
“云华山欢迎无恶意的所有人。”云舒笑道,“但此刻,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他转身眺望,温柔的目光瞬间冷硬下来。带上所有人缓步向前,清辉再度弥漫,强行在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撑开一片净土。
“请跟紧我。”
越是往深处去,脚下沙砾越是漆黑阴冷,甚至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寒光。清辉之外,沙丘开始移动丶空气开始扭曲,而他们眼前出现了数不胜数的混乱幻象:羽蛇扭曲的身体丶金发女帝破碎的影子丶干涸的河床,以及无数绝望伸向天空的手。
在此沉淀万年丶被“僞神”滋养的怨念,终于等到了它的又一群观衆,要不遗馀力地告诉初来乍到的人,他们所经受的一切。
沧浪以业火守心,额角青筋暴起。那位古老文明的幸存者,则以血脉勉强支撑。而金珠紧靠云舒,怀中玉匣无声无息地散发出温暖的绿光,将试图侵蚀她的怨念尽数阻拦。九寰心铃无声振动,助各位稳定心神。
唯有一人,他的步伐从未为之动摇。云舒所过之处,清辉散去,便使得那些幻象烟消云散,短暂让出一道空隙供起通过。但他并未选择立即净化这些怨念——痛苦的记忆,是他们曾经活着的证明,亦是真相的注脚。
终于,他们穿过了那片平滑如镜的黑色,面前景象豁然变换。
并非想象中的恢宏圣殿,而是一道绵延万里丶深不见底的裂谷——据小黑煤球所言,这与魔域那道魔渊不分伯仲。
裂谷边缘如同刀劈斧凿,向下望去,唯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从中弥漫出的丶令人灵魂恐惧的冰冷吸力。仿佛是大地腐烂的伤疤,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丶一切生机丶一切流动之物。
哈萨兰?
不,这显然不是。
那无面者跪倒在地,向着漆黑的底部伸出双手,似乎无法接受圣地的覆灭。而金珠却怔怔望着幽谷,恍然道:“狐仙大人……他们,在呼唤我……”
云舒立于裂谷之上,银发与衣袂不由自主被吸向深渊,但躯体却岿然不动,甚至出手拉住沧浪,避免巡火使被卷入其中。
“‘祂’不在这里。”云舒缓声道,朝土地溃烂的伤口洒下清晖,再无回音,“这只是‘祂’留在世上的伤口。而我们要做的,是下去找到‘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