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
魔域,魔宫。
隐入黑夜的魔尊高踞王座之上,指尖无意识按紧胸前那枚温热碎玉,蔷薇花簪仍旧在发间盛开,令此景平添一抹艳色。魔域与西域相隔万里,他唯有通过那个毛团,方可模糊感知师尊的疲惫。
这感觉对他来说,称不得好。
殿下,夜修罗及玉观音并肩而立,正上报各处状况。
“依照协定,魔域多处灵脉已与人族共同完成勘察,并未发现异常。人间龙脉亦流向平稳,暂无大碍。但……恕属下办事不利,魔渊近来暗潮涌动,似是有东西趁魔神云华离去,鼓动其中纷杂魔息。属下已派兵探查,然对手行踪诡秘,还未有结果。”夜修罗的声音仍旧那般死板,但其所呈卷宗图文并茂,详略得当。
玉观音难得没有心情拨弄指甲,沉声回禀人间西域之事:“近日,边境及河流巡逻的魔卒回报,道最初干涸的河床复又流出液体,但其水漆黑如墨,触土成沙。属下以摄魂之术亲观,只见沙内尽为死蛇,然进一步窥探……却并无所获。此外,地底深处常有传出流沙之声,可遣人掘开土层,地底空无一物。就同行那位凌统领所言,异象现身之处已愈发接近龙脉……因此,我二人已动用秘术将异常之地拘禁,以图遏制其蔓延。”
魔渊……衆魔神葬身之处,还有事关天下兴亡的龙脉……
看似零散的异状,却与西域那吞噬生机的黑沙……以及流沙王女所提“僞神”特征隐约吻合。祂的触角,果真早已潜于沙底,爬向各处。
同时,祂又如此处心积虑地引云舒继续深入大漠……
正当此刻,玉观音却忽地接到来自人间的传音,一双美目猛然睁大:“什麽?!”
“……何事?”墨翊珩陡然变了脸色。
与对方再度确认,她不敢怠慢,当即单膝跪地,向魔尊道:“尊上,方才凌统领传音,道是云华仙山之下多处不知为何出现鸣蛇,虽未曾得入云华地界,却击伤多名云华弟子及魔卒。当时,人皇正准备结束休养起驾回宫,帝王之剑出鞘,方将鸣蛇尽数斩杀。只是……他本人亦受鸣蛇所害,此刻昏迷不醒。”
话音刚落,未等墨翊珩震怒,殿外便又传来两阵急促的脚步声。两名魔将自相反方向仓皇闯入,各自陈明其因。
其一乃戍守人魔边境者:“见过尊上!见过司书丶司巡二位大人!毗邻人界的‘黑水渊’突发异变,渊中死水沸腾,冲天怨气凝聚不散,竟丶竟隐约显现人间帝都的轮廓!镇守渊口的魔卒受怨气侵染,已疯魔数人!”
黑水渊,上古人魔交战战场遗迹,留于其中不愿离去的亡魂数不胜数,然平日温和,不曾与他人有过冲突。此刻异象牵扯至人间帝都……绝非巧合。
其二则为镇守魔渊者:“尊上!司书大人!方才魔渊之中,衆魔神所遗魔息翻腾焦躁,竟隐有冲破大封丶席卷域内之势!”
魔渊内埋葬的衆魔神早已被云华抹杀干净,虽有魔息残馀,却对眼下的魔域,或说魔尊墨翊珩所守的魔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仅对常态而言。如今僞神虎视眈眈,若墨翊珩分心亲自处理暴乱的魔息,必将被僞神乘虚而入,对魔族造成更大的损失。
墨翊珩头疼得紧,但显然,麻烦不止于此。
王座侧边,那用于与人族通讯的水镜恍惚亮起,所示图景明灭不定,却已足够使墨翊珩脑中的弦再度绷紧:凌昭正手持长剑,与一枯瘦黑袍人缠斗,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观其背景,显然离慕容瑾身处之地极为接近。
“……是他?”巫樱抱着玉盒赶来,一见便道,“我与云鹤仙尊在烬燃山腹地时,曾与之交战。那时,他正试图偷窃朱明鸟之卵,即熔火玉髓。”
墨翊珩细看之下,竟发觉那黑袍人双目赤如炭火,面目扭曲。能无声无息摸进朱明鸟巢xue丶并且未曾被夺去面目的家夥……极有可能是那“僞神”更亲近之人。
不能放这人走。墨翊珩咬牙下定此念,下令:“夜修罗!即刻起,你亲自前往魔渊,与衆魔将镇压遗留魔息!”
魔渊——衆魔神的牢笼,是夜修罗诞生之地。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些魔神。
“是!”夜修罗领命而去,瞬间便隐进阴影消失。
“玉观音!孤命你亲身深入黑水渊,以摄魂之术,理清异变始末!”
玉观音死于黑水渊,她所承摄魂之术,乃衆亡灵之谢礼。
“是,属下遵命。”玉观音身影飘忽,白纱晃过,便再无踪迹。
接下来是……
“属下明白,”巫樱收好玉匣,捧出幻月逐光扇抢答,“我与尊上一同,亲自前往缉拿嫌犯丶救治人皇。”
顺便,寻云鹤仙尊解惑。
人间,皇城一隅。
慕容瑾暂居之处,药石之气弥漫。他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那头因悔恨而生的华发此时更显枯槁,真龙之气紊乱,竟丝丝溢出,于其周身萦绕,时而凝实,时而涣散,仿佛正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激烈抗争。
而凌统领持剑立于榻前,面沉如水,颈後蛇牙咬痕没入衣领。
空间一阵扭曲後,墨翊珩骤然显现。魔气与龙气相撞,叫梦魇之中的慕容瑾眉头更紧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