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时,出了段插曲。有个不长眼的鲛人公主借着敬酒凑近,娇声问云谏能否帮她改改眉形。话没说完,晏昭的情劫剑已经嗡鸣出鞘。
"我来帮你改?"晏昭笑吟吟起身,指尖真火跳跃,"保证脱胎换骨。"
鲛人公主吓得躲到龙王身後。满堂宾客噤若寒蝉,却见云谏从容起身,执起晏昭的手:"内子手艺粗陋,怕伤了公主。"说着自然地将她按回座位,"还是我为你补眉妆?方才沾了酒气,有些晕开了。"
衆目睽睽下,北极星宫之主取出白玉眉笔,仔细为妻子补画眉尾。动作温柔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件事值得用心。
後来三界都传:那日东海宴席,云谏仙君为夫人画眉时,殿外海棠一夜尽开。而晏昭仙眉心的莲纹,映得整座水晶宫都发亮。
回程云车上,晏昭靠着窗假寐。云谏忽然开口:"其实还学了梳头。"
"哦?"晏昭懒懒擡眼,"明日试试?"
"现在就好。"他拆开她发髻,执起玉梳,"第一式:朝云髻。"
梳齿划过长发时,带起细碎星光。晏昭从镜中看他,忽然问:"这些年。。。是不是很苦?"
云谏手势不停:"现在甜了。"
车驶过桃源谷时,他忽然停梳:"要不要去看看?"
月光下的谷中桃花开得正盛。那株相思梅却枯了一半,唯剩的枝桠上开着零星蓝花。晏昭抚过树干,忽然笑道:"早知道该带坛酒来。"
话音未落,云谏已经从袖中取出酒坛:"备好了。"
星酿倾入杯中时,涟漪里映出过往。晏昭抿了一口,忽然指着某处:"那里,你第一次帮我画眉的地方。"
是株老桃树下,石案上还残留着黛粉痕迹。三百年前她偷溜下界喝醉,缠着要云谏学人间夫君为她画眉。那时他板着脸拒绝,却在她睡着後,对着镜子练到天明。
"後来为什麽肯了?"晏昭晃着酒杯问。
云谏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镜背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早一道已经模糊。
"每想你一日,就学一件事。"他指尖抚过刻痕,"画眉是第三百件。"
晏昭夺过镜子细看,在最新处发现小字:"今日学酿星酿,等她回来共醉。"
酒坛突然打翻。她揪住他衣襟吻上去,尝到星酿的甜和泪的咸。云谏怔了怔,随即反客为主,将她压倒在桃花堆里。
"妆花了。。。"晏昭喘着气笑。
云谏指尖凝出霜华,就着月光为她重画。画着画着忽然停笔:"其实还会敷粉。。。"
"明日再说。"晏昭勾住他脖颈,"现在有正事。"
桃花簌簌落下,盖住纠缠的身影。远处传来打更仙鹤的嘀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晨光微熹时,晏昭在云谏怀中醒来。见他正执着自己的长发编辫子,手法娴熟得惊人。
"你到底学了多少?"她眯眼。
云谏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绢纸,展开是长达千项的清单:从画眉梳头到酿酒绣花,甚至还有"如何给娘子暖脚"。
晏昭看着第三百零一项:"学唱江南小调?"忽然想起昨夜梦里隐约听见的歌声。
云谏低低哼起《采莲曲》,正是她故乡的调子。唱着唱着,远处桃源镇竟传来应和——是早起采莲的姑娘们在唱。
"作弊。"晏昭咬他手指,"肯定是你安排的。"
"嗯。"仙君坦然承认,"练了三年才学会。"
回到北极星宫时,仙侍们低头忍笑。晏昭对水镜一照,才发现云谏在她眉心画了朵小桃花。正要算账,却见他取出支更精致的螺黛笔:"明日学堕马眉?"
晏昭抢过笔:"今日我先学画剑眉。"说着往他眉上描。
闹到日上三竿,两人顶着一对歪歪扭扭的眉毛去正殿。衆仙官低头不敢看,唯有白辰拍桌狂笑:"妙极!这才是夫妻相!"
後来北极星宫多了条新规矩:每逢初一十五,仙君必为夫人画眉。若遇政务繁忙,便由云念昭代笔——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暮色降临时,晏昭伏在案上小憩。朦胧间觉出眉间微痒,睁眼见云谏正在添补妆痕。灯下他的侧脸温柔得不像话,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雪夜里为她撑伞的少年。
"云谏,"她轻声问,"明日画什麽眉?"
他收起笔,吻了吻她眼皮:"画到白头,可好?"
窗外,星河悄转。有仙鹤衔着新的眉谱飞来,轻轻放在积了霜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