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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番外（第1页）

灯会

正月十五的桃源镇，爆竹碎红还未扫净，青石长街又已悬起千盏花灯。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湿漉漉的街面上，将夜色浸染得如同温润的琥珀。

晏昭趴在药堂二楼的窗边，看鱼龙灯影在人群中游走，孩童的笑声与糖浆的甜香一同飘上阁楼。

"谏谏，"她忽然扭头，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我们也去放灯吧？"

云谏正在捣药，霜华气息萦绕在乌木药臼四周。闻言指尖微滞，药杵与臼底相触发出清脆一响："人多眼杂。"

"就去看一眼嘛。"晏昭跳下窗台扯他衣袖，灼霞裳拂过满地药草，"念昭说镇东有盏月亮灯，会自己唱歌呢。"

云谏被她拽得药杵一歪，只得放下："换身素净衣裳。"

晏昭却故意翻出最扎眼的灼霞裳，金线绣的凤凰在灯下流光溢彩，裙摆逶迤似燃烧的霞云。云谏无奈，只好跟着换上靛蓝常服——仍是三百年前她最爱的书生打扮，衣襟还熏着她调的冷梅香。

长街人潮如织，糖人摊子的甜香混着爆竹烟气。晏昭像尾红鲤般在人群里穿梭，一会儿买狐狸面具一会儿挑嫦娥糖画，云谏默默跟在後头付钱提物。路过猜灯谜的摊子时，她忽然踮脚扯他耳朵："那个'冰心玉壶'的谜底，是不是你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

云谏耳根微红，还未答话，摊主已经笑呵呵递来莲花灯："夫人猜对了！这盏并蒂莲灯送给贤伉俪。"

晏昭喜滋滋接过灯，指尖真火一闪便要点燃灯芯，被云谏轻轻按住："凡间灯火，当用凡火。"

他取来火折子，俯身点燃灯芯时，暖光映亮他低垂的眉眼。晏昭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上元夜，他也是这样为她点灯，那时霜雪满肩，而今温柔满眸。

"你看这个！"她忽然举起刚买的狐狸面具扣在他脸上，"像不像当年在青丘。。。"

话没说完就被拉进暗巷。云谏揭下面具，眸光在灯影里晦暗难辨："别在外面提青丘。"

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也是她"死"去的地方。巷外灯火喧嚣，巷内唯有彼此呼吸可闻。

晏昭自知失言，踮脚亲他下巴："那提提月亮灯？听说会唱《采莲曲》呢。"

镇东果然有盏丈许高的月亮灯，玉兔捣药的剪影随灯转动。灯身用素绢层层叠叠糊成，透出里头暖黄的光，当真在哼着《采莲曲》——调子有些走音，倒显出几分稚拙的可爱。

"奇怪，"她凑近细听，"这唱腔。。。"

话音未落，灯芯突然爆出湛蓝光粒！无数光点在空中聚成月清璃的虚影，对着他们温柔微笑。周围百姓纷纷跪拜："月娘娘显灵了！"

云谏猛地攥紧晏昭的手。这是母亲最擅长的"星魂传讯"，意味着。。。

"初代残魂在灯里。"他袖中无垢剑已嗡鸣出鞘。

晏昭却按住他剑柄："别吓着百姓。"指尖情劫真火暗中燃起，化作金蝶翩然飞向月灯。

金蝶触及灯壁的刹那，整条街的灯火齐齐暗下。唯有月灯愈发明亮，灯上映出骇人景象——初代残魂正借万千愿力重塑肉身，黑潮如触须般探入每个跪拜者的後心！

"不好！"晏昭甩出情劫剑，"他在吸食愿力！"

剑光却被百姓们挡住。跪拜的民衆以为要伤月娘娘，竟手挽手围成肉墙。人群推挤间，有个扎揪揪的小丫头被撞向月灯，怀里的糖人摔碎在青石板上。

"小心！"晏昭飞身去救，却被愿力屏障反弹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谏踏着百姓肩头掠过。霜华道力精准冻住孩童衣角将人拽回，自己却暴露在灯前，被初代凝出的黑雾触手一把扯住手腕！

"好孙儿。。。"初代笑声嘶哑如裂帛，"借你净瞳一用！"

云谏右眼瞬间染上漆黑，左眼却湛蓝暴亮。净瞳与黑潮在他体内疯狂冲撞，霜华道力不受控制地四溢——整条长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糖画凝霜，灯火冻焰，连飘落的雪花都悬在半空！

"放开他！"晏昭情劫剑直刺灯芯，真火灼得愿力屏障滋滋作响。

百姓们终于察觉异常，惊叫着四散奔逃。初代趁机完全钻出月灯，黑雾凝成利爪掏向云谏心口："把你的身子。。。给我！"

利爪在触及皮肤前突然僵住。云谏左眼蓝光大盛，竟逼得黑潮节节败退："你也配。。。用她的灯？"

霜华自他周身爆开，冰晶如刃绞碎黑雾。晏昭趁机掷出情劫剑，剑尖穿透灯芯，将愿力与黑潮一同搅碎！爆炸的气浪掀翻半条街，灯笼摊着火，糖浆罐炸裂，焦甜的烟气弥漫开来。

烟尘散尽时，只见云谏单膝跪地，右眼漆黑如墨，左眼却流下蓝色血泪，滴在结冰的青石板上绽出霜花。

"谏谏！"晏昭扑过去扶他，指尖真火渡入他经脉。

"无碍。"他拭去血泪，指尖霜华掠过之处，被破坏的街景迅速复原，"只是。。。母亲留下的讯息毁了。"

晏昭这才发现月灯已碎成齑粉，唯剩半点蓝光在空中闪烁。她小心捧住那点光，映出月清璃最後的残影：

"。。。归墟之眼。。。百日。。。"

讯息断续不全。云谏却骤然变色："归墟之眼。。。是初代真正的命门！"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子时已过，灯会散了，长街重归寂静。只有他们相携站在废墟中央，掌心捧着未尽的征程。烧焦的灯笼纸屑如黑蝶纷飞，落在云谏肩头，被晏昭轻轻拂去。

"回家？"她轻声问，指尖勾住他小指，像三百年前那样轻轻晃了晃。

云谏却走向碎灯深处，捡起半截未烧尽的灯穗——那是月清璃最爱的蓝萤草编的，草茎上还沾着母亲的气息。

"先赔百姓的灯。"他霜华流转，万千冰灯自夜空垂落，雕成玉兔金蟾丶莲花锦鲤，将长街照得亮如白昼，"明日。。。该去归墟了。"

冰灯映亮彼此眉眼，照见三百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她提着灯笼在监仙司外等他下值，也是这样仰着脸问："回家？"

而他说："好。"

而今灯犹在，人成双。云谏忽然俯身，从废墟里拾起那盏摔碎的糖人——依稀能看出是只小凤凰的形状。霜华掠过，糖人恢复如初，被他轻轻放进晏昭掌心。

"甜吗？"他问，眼底有冰消雪融的温柔。

晏昭咬了一口，糖渣沾在唇角："甜。"忽然踮脚将糖人喂到他唇边，"你也尝。"

更夫走远了，梆子声悠悠回荡在长街尽头。冰灯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像条星河铺往归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