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松开手,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钉在她脸上,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眉头却死死拧着,透着股令人心头发毛的审视。
衍和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魂体归位的瞬间,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原本徘徊在这具身体深处丶属于小女孩囡囡的微弱魂息……彻底消失了!
怕是被女人亲手“弑夫”的刺激,加上幻境崩溃的反噬,直接把这本就脆弱的小魂儿给冲散了!
现在的幻境,完全由眼前这个疯魔的女人在支撑!她就是唯一的丶彻底失控的“王”!
衍和心虚地往墙角瞥——她的符包!她的灵石!她的希望!
这一瞥,立刻被女人捕捉到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越千里倒下的地方。女人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你果然还是向着他!”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你这个没心肝的白眼狼!我才是你亲妈!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你怎麽就不跟我一条心?!啊?!”她越说越怒,抄起手边一个陶罐就狠狠砸在地上!
砰!碎片四溅!
衍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女人下一个目标就是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符箓布包,她小身板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死死挡住布袋,声音带着哭腔:“阿妈!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认你!我真的认你!你别砸了!求你了!好不好?”
这话似乎戳中了女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砸东西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狰狞的怒意稍缓,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茫的柔和,似乎想靠近。
就在这时,衍和的目光又不自觉地丶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越千里的“尸体”——纯粹是担心他挡路。
就是这一眼!
女人眼中那点刚冒头的柔和瞬间被更炽烈的怒火烧成了灰烬!她猛地转身,如同一头发狂的母狮,蹭蹭蹭冲进越千里打铁的那间屋子!
衍和心知不妙,趁这电光火石的间隙,一把捞起地上的符箓布包,死死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内袋!拔腿就往院门口狂奔!
然而,越千里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染血的闸门,横亘在唯一的出口。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丶毫无生气的脸,衍和脚步一滞。该死的心软!
她一咬牙,俯下身,试图把这沉重的“人形路障”拖开一点,至少清出条道。
刚拖了半尺——
“你在干什麽!!!”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在身後炸响!女人去而复返,手里赫然提着越千里那把黝黑沉重的震天锤!她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女儿”正“拖拽”越千里“尸体”的动作,脸上是彻底崩塌的疯狂和怨毒!
“小心!”英才的警告在心底响起!
衍和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松手,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恐无助丶泪眼汪汪的模式:“阿妈!我……”
“闭嘴!”女人提着铁锤,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衍和的心尖上,声音淬了毒般阴冷,“你以为他真的疼你?他心里只有炼器!只有那些狗屁灵师!带着你,不过是为了多讨一份可怜,多要一块灵石!以前你小,我不跟你说这些腌臜事!现在你大了,翅膀硬了,就学会忤逆亲娘了?!”
她走到越千里的“尸体”旁,用锤头狠狠指着他,恨意滔天:“我十七岁就瞎了眼跟了他!为他累死累活!他呢?整天醉心这些破铜烂铁!家不管!孩子不顾!我生你的时候,九死一生!他抱过你一次吗?!啊?!”
“他骗我!说做出让灵师满意的宝器就能过上好日子!我信了!我一个人忍着刀口疼带你!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你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猛地转向衍和,铁锤几乎要戳到她鼻尖,“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呢?!他带了几年,你就忘了是谁生的你?!我是你亲妈啊!!你怎麽就不能认我?!怎麽就不能只认我?!!”
女人的嘶吼如同魔音灌耳,带着摧毁一切的怨毒。衍和脑子嗡嗡作响,感觉CPU都要烧干了。
“顺着她!别刺激!我在找出口!”英才急促的声音像救命稻草。
衍和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恶心,挤出这辈子最“乖巧”的表情,声音又软又糯:“阿妈……我认你的……我一直都认你的……”
女人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似乎在分辨真假。
“我听你的话……以後都听你的话……”衍和小心翼翼地补充,心脏狂跳。
女人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一丝丝,但眼中的疯狂并未褪去,声音依旧尖利:“那你为什麽不听我的话!为什麽不跟我一条心?!”
“我听!我听!”衍和立刻举手投降,小鸡啄米般点头,“阿妈说什麽我都听!”
这卑微的顺从,终于让女人眼中那骇人的凶光稍稍退却。她丢开沉重的铁锤,脸上努力想堆砌起一点母亲的温柔,却显得无比僵硬扭曲:“囡囡……阿妈都是为你好啊……你怎麽就不明白呢?为了生你,阿妈吃了多少苦头……你阿爸那时候穷得叮当响,是我跟着他走街串巷,是我给他买铁买炭,这房子……也是阿妈一块砖一片瓦操心建起来的……”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衍和的脸:“你要跟阿妈一条心……我是你亲妈啊……是拼了命把你带到这世上的亲娘啊……我能害你吗?嗯?”
衍和强忍着躲开的冲动,任由那冰冷粘腻的手抚上脸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妈……我知道你辛苦……”她声音发颤,努力挤出一点“心疼”,“你别生气了……我以後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我们先回房休息……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提议,只想赶紧把这疯婆子哄离这个修罗场。
女人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最终,那股疯狂暂时被疲惫和一种病态的掌控欲压了下去。她点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好……回房……跟阿妈回房……”
衍和如蒙大赦,赶紧扶着走向那间属于女人的卧房。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股难以形容的丶混合着腐烂菜叶丶陈旧汗味和廉价脂粉的酸臭气味扑面而来,熏得衍和差点当场去世。
房间昏暗逼仄。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一个歪斜的木头脸盆架,一张堆满杂物的旧桌子。桌上丶地上丶甚至床上,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盆碗锅瓢,里面是早已腐烂发黑的瓜果蔬菜,各种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油污和不明粘液到处都是,几乎无处下脚。
衍和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苦瓜命又升华了。她在心底绝望哀嚎:“英才哥哥……救命……你能‘看’清东西的具体位置吗?出口在哪?”
灵石紧贴着她的心口,英才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凝重:“只能模糊感应到就在这间屋子里……范围太大,干扰太强……具体位置……感知不到。”
衍和看着眼前这片如同被飓风扫荡过的垃圾场,再想想外面那个随时可能再次发疯的“亲妈”,内心的小人早已泪流成河,仰天长啸:
“苦瓜命……也丶不丶要丶太丶苦丶了丶吧!!!”
女人在垃圾堆里扒拉半天,终于从某个麻袋底掏出几颗皱巴巴的红果,指甲缝里还带着泥,胡乱剥了皮。又翻出小半包不知何年的玉米粒,混着红果肉在掌心碾成糊状,啪叽拍在张半生不熟的煎饼上,殷勤地递过来:“喏,你最爱的红果玉米饼,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