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麟正举着杯,一脸讨好:“殿下肯赏光来这小小酒肆,已经是蓬荜生辉!这醉仙居的‘千日醉’,可是岛上……”
话未说完,一个端着热汤的小厮脚步匆匆,大概是地上刚洒了酒水有些滑腻,一个趔趄,手中滚烫的汤盅猛地脱手。
大半泼在了谢翊玄色锦袍的下摆上,深色的衣料瞬间洇开一大片污渍,还冒着丝丝热气。
大堂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着,连连磕头:“贵丶贵人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地板太滑,小的不是故意的!求贵人开恩!”
谢翊垂眸,看着自己衣袍上那片刺眼的污迹,俊美无俦的脸上,那点原本就浅淡的闲适瞬间冻结。
他眉峰骤然压低,深紫的瞳仁里戾气翻涌,周身那股无形的魔气似乎都因主人的怒意而变得粘稠压抑起来,让近旁的陆沉舟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饶命?”谢翊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凌刮过骨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留情的轻蔑。
“脏了我的衣服,一句‘该死’就想了事?”他猛地擡手,动作快如鬼魅。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炸裂在陡然寂静的大堂里。
那小厮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扇得歪倒在地,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眼神惊恐万状,连求饶都忘了。
“废物。”谢翊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尘埃,嫌恶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陆沉舟转向身後噤若寒蝉的小斯,语气不耐至极,“还不快带殿下更衣!”
小斯如蒙大赦,连忙引路:“是!贵人,请随小的来,雅间备有干净衣物。”
他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翊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和王麟,拂袖转身,玄色衣摆划过一道冷硬的弧度,大步流星地朝着二楼供贵客临时更衣的雅间走去。
满堂宾客,竟无一人敢出声,只馀陆沉舟和王麟尴尬僵在原地的身影。
引路的小斯诚惶诚恐,大约是过于紧张,竟在二楼雕花繁复的回廊里拐错了一个弯。
谢翊心中烦躁更甚,只想速速换下这身腌臜衣物,懒得斥责,目光冷冽地扫过一间间紧闭的房门。
终于,小斯停在一扇绘着墨竹的雅间门前,连声道歉後,急急忙忙推开了门:“公子,请,就是这间……”
话音未落,一股清雅的檀香混着女子身上特有的甜暖馨香扑面而来。
谢翊皱眉,正要呵斥小斯带错地方,视线却已越过小斯的肩头,猝不及防地撞入房内。
雅间内,暖黄的宫灯流泻着柔和的光晕。
湘妃榻上,一个穿着海棠红云锦裙裳的少女正支着颐,慵懒斜倚。
她闻声擡眸看来,一张芙蓉玉面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尤其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流转间带着三分慵懒丶三分好奇,还有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戏谑。
她并未起身,只是眼波在谢翊那张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上饶有兴致地逡巡了一圈,尤其在触及他那双深紫魔瞳时,非但没有寻常人族女子的惊惧避讳,反而亮了一亮,像是发现了什麽稀罕的猎物。
更让谢翊瞳孔骤然收缩的是,那少女白皙如玉的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件物事——一条细细的丶金丝缠绕的软鞭。
鞭梢缀着一颗小巧玲珑的金铃。
她纤细的指尖拂过鞭身,那金铃便发出极轻微,却令人心弦莫名一颤的叮铃声。
气氛瞬间凝滞。
沈云霜的目光从谢翊那张足以颠倒衆生的脸,滑到他衣摆上那片显眼的污渍,再落回他那双因惊愕和某种隐怒而显得更加深邃惑人的紫瞳上。
她红唇微啓,声音清泠如珠玉相击,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问得直接又大胆:
“哦?走错门的?瞧着倒是一副好皮相。怎麽,可是这醉仙居里新来的小倌?”
“放肆!”谢翊心头一股邪火猛地窜起,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他堂堂魔界太子,竟被一个人族女子当面误认为低贱的娈宠?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薄唇一动,便要厉声呵斥。
然而,那声怒斥到了嘴边,冲口而出的,却是一个斩钉截铁丶清晰无比的——
“是!”
这声音是他自己的,可那内容……谢翊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俊美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猛地擡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深紫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那是极致的震惊丶愤怒,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