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沈云霜耳中。
“如果……我愿意……”
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喉结在她齿尖下痛苦地滚动。
“……帮你复仇呢?”
他眼中再次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用那双破碎的紫眸,执着地丶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冰冷的眉眼。
“心甘情愿做你的棋子呢?”
话音落下,他甚至微微仰起了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更清晰地送入她的手掌之间。
那姿态,如同引颈就戮的祭品,带着一种甘愿被彻底撕碎的,令人窒息的绝望献祭感。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全部,我的血,我的命,我的灵魂,他们都可以是你的,请尽数取走吧。
沈云霜指尖捏着他脖颈的力道,放开了些,“你凭什麽觉得,我会相信你?”
松开桎梏的谢翊弯腰咳凑了几声,随後才断断续续说道,“我听母亲说……魔界最近失踪了很多魔修,我怀疑……跟神族有关。”
“说下去。”沈云霜微眯眼眸。
谢翊靠近她耳边,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唯有双生铃,在她另一只垂下的手中,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剧烈的心绪震荡,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丶却异常清晰的“叮铃”。
门外,长廊的阴影深处。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石雕般僵立着,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兰徵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血肉之中,带来尖锐的刺痛。
一缕黏腻的温热,正沿着他紧抿的唇线缓缓渗出。
静室的门并未关严,那压抑的丶属于魔气的躁动与另一种更阴冷,更邪异的能量波动丝丝缕缕地透出,如同无形的毒蛇,钻进他的耳膜,啃噬着他的神经。
还有谢翊那破碎的哽咽,以及沈云霜那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质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体内的晶石,此刻感应到沈云霜那汹涌澎湃丶带着滔天恨意的魅族本源之力,如同被彻底唤醒的毒龙,在他心口深处疯狂地翻腾!
那是一种足以将灵魂都撕扯成碎片的剧痛,远比之前任何一次发作都要猛烈百倍。
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隐忍而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内里的单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他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风中残叶般簌簌抖动,那张温润如玉的俊美面容,此刻只剩下惨淡的灰白和无法言喻的痛苦。
“魅族……女茵……”
那个在映月荷塘边曾对他笑得恣意洒脱的沈云霜,早已被滔天的恨意彻底吞噬。
如今占据那具躯壳的,是魅族的末裔,是复仇的化身。
她利用谢翊的魔气恢复力量,囚禁他兰徵加以羞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神魔两族当年施加在魅族身上的血债。
他本该恨,本该怒,本该立刻冲进去阻止她继续伤害谢翊,阻止她走向那万劫不复的复仇深渊。
可心脏被剧痛反复蹂躏的同时,另一个更清晰,更冰冷的念头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盘踞在识海最深处。
她为了复仇,不惜以身为饵,将自身化作最锋利的刀。
而他和谢翊,早已深陷她布下的情网与恨海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甘之如饴地成为了她复仇之刃上最坚韧的锋刃,最忠诚的磨刀石。
即便被她亲手刺穿心脏,流尽最後一滴血,恐怕也无法生出半分真正的恨意,只剩下无尽的卑微与献祭般的绝望。
门缝内,光影摇曳,映出室内那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充满压迫与痛苦的剪影。
谢翊被强迫擡起的下颌线条脆弱而优美,泪水无声滑落。
沈云霜的姿态,带着掌控和冰冷的审视。
兰徵缓缓睁开眼,那双曾如春水映梨花般温柔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片死寂的灰烬。
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鲜血正一滴滴,无声地坠落在他纤尘不染的月白锦袍下摆,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如同心口蔓延开的绝望。
倏尔,他衣袖轻辉,抽出一丝神力,旋盖在整个沈府,形成一个极淡的结界,却彻底隔绝了神族的探查。
夜风呜咽,穿过空寂的长廊,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最终归于冰冷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