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神力的流淌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寝殿内只剩下神力流淌的细微嗡鸣,兰徵压抑痛苦的喘息,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云霜体内那狂暴的魅族本源终于被彻底压制下去,如同温顺的河流蛰伏于血脉深处,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沉沉睡去。
兰徵眉心那点微弱的神光,闪烁了一下,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他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软软地向前倾倒,沉重的头颅无力地枕在沈云霜的颈窝旁。
就在他头颅落下的瞬间!
他那一头如墨玉流泉的青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寸寸失去光泽!
如同被无形的寒霜急速冻结丶侵蚀!
那褪色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刺目的丶毫无生气的银白,便如同最凄凉的雪原,铺满了他的肩头,铺满了沈云霜的枕席!
银发如雪,映衬着他那张失去所有血色,透明如纸的脸,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丶惨烈的美感。
最後一缕神力耗尽,他的生命气息也随之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断断续续,几不可闻的呼吸。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雨打芭蕉的单调声响,以及兰徵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气息。
谢翊如同被钉在了原地,紫瞳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竟然……竟然把全部神力都输给了她?”
看着兰徵那头刺目的银发铺满了沈云霜的枕席,看着沈云霜安稳的睡颜,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酸涩和迟来的巨大恐慌,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惨烈。
不知何时,沈云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体内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魅族本源温顺地蛰伏着,如臂使指,像被驯服的猛兽,等待她的召唤。
她微微偏头。
映入眼帘的,是枕畔那片刺目,冰冷的银白,如同深冬最凛冽的寒雪,覆盖了所有温度。
她的目光顺着那银白的发丝缓缓上移,落在兰徵那张近在咫尺,毫无生气的脸上。
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青影,唇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冰冷的手指,带着初醒的微凉,近乎无意识地擡起,轻轻拂过那失去了所有光泽丶脆弱如枯草的银发。
发丝冰冷,带着一种生命流逝後的枯涩感。
“兰徵?”一声极轻的疑问,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她的指尖停在他冰冷的额角,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针,清晰地刺破寝殿的沉寂。
“为何会这般救我?”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兰徵毫无知觉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嘲弄。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魅族……遗孤。”兰徵闭着眼说道,浓密的睫羽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他似乎用尽了最後一丝的力气,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曾经温润如春水的眼眸,此刻灰暗如同蒙尘的琉璃,涣散得几乎找不到焦点。
只有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拂过沈云霜冰冷的指尖。
沈云霜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他毫无知觉的耳廓,“知道你还救我?”
兰徵的声音破碎到几不可闻,却清晰无比的传入沈云霜耳中。
“我救你……与你的身份无关,只是因为我说过……要终身护你。”
他深深叹息,如同忏悔,如同诀别。
“其实我早就猜出了你的身份,我虽不知二十年前三族大战到底发生了什麽……但我知道你心里必定有恨,我愿替神族……赎罪……”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後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眼睫无力地阖上。
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沉寂,只有那头铺散在枕席上的刺目银发,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救赎的惨烈。
沈云霜抚过兰徵的白发,眼中翻涌的恨意中,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颤。
“给他请最好的大夫来养身体,他现在神力全无,如同废人。”
阴影里,谢翊听到沈云霜的话後,如同凝固的雕像。
紫瞳深处最後一点微光,彻底沉入一片无边无际,苦涩的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