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记得。”
“说给我听。”
程衍愣了一下。这几年来每一次见面,师傅都会和她讲述那些听上去虚无缥缈,却又血腥残忍的故事。带着太古荒蛮时代的印记,叫人听得心惊。
她不明白师傅提起这些用意为何,可仍是顺从地将那些不知出处的故事再次复述:
“传闻世间万物皆诞生于道,以建木为基,长泽九州。此乃万物之始。阴阳相生,黑白相克,无有相当,正邪相对。”
修道之人求仙问道,是采天地之灵气为己所用。而这世上,有灵气,便有怨气。便如黑白,生死,阴阳相生相克。灵气汇天地精粹滋养万物,怨气亦然。
只是怨气所生却是无神智无意识的邪魔恶鬼,性情暴虐,以人的血肉精气为食,以人类的人们厌恶它们惧怕它们,却又无法彻底让它们消失。可它却真实存在于九州大地之上与人横行,
千万年以来,人类一直在寻求将这些“邪物”彻底消灭的方法。修士们修习剑术法术,研制符箓,制造成批的法器,甚至尝试着上呼星辰之力。
可最终这些手段却大多成为了同类之间互相争斗的工具,而非消除那些非我族类的邪魔怨鬼。
“不错,那麽如今除去夜中偶尔出现的邪祟与恶鬼外,再也看不到任何邪物的踪迹,又是为何。”
“因为传闻千年前,一位得道大能选择以身为祭,将世间的怨气与受其沾染的邪魔封印。
她用尽一生,走遍九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寻找能够压制这些非我族类的邪祟的方法。
最终在她八十九岁那年终于得见奇遇,经传说之中的海外仙人点拨,得到了一块界外陨铁,于是她将这块陨铁炼化为世间无一的神器,而後利用这份力量将邪魔打入界外之地,镇压封印,自此人们不再需要与邪物共存。”
程衍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您是说,此处便是那位先师千年前镇压邪魔所设的秘境?!”
“不错。这样宏大的法阵,寻常地脉无法支撑,是以她选择从新辟出这样一处界外秘境,将邪魔怨念汇聚于此,镇压至今。
而近来阵法松动,才叫这邪魔与其怨念的一部分碎片逃逸而出,那湖中鬼怪,与这今夜邪祟皆因被此附身,才会顷刻间怨气大涨,获得那般超越其品级的力量。”
“原是如此……还好此刻封印已被修补,邪魔所遗怨念当真强烈,即便是这样一点碎片,对我们而言,已是如此棘手了。”
此事太过遥远与玄妙,即便她知师傅绝不会说谎,仍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即便此刻身处这秘境之中天穹之下。
程衍不再说话,扶住凌纥的手臂将人搀起,万千思绪之中,忽地一个念头猛然跳了出来。
宋无咎!
方才一片混乱之中她来不及细想,可就在她被拉入这秘境之中的前一刻,程衍分明见到了被邪祟附身的他一剑刺穿了自己生父的胸膛。
不知宋明河此刻情况如何,就算只是重伤也好,倘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宋无咎那样心思深重又喜欢逼迫自己的性子,今後该如何自处?!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转脸急道:
“对了师傅,现在该怎麽离开这里?我们必须快些回去!您快些回宗门歇息,我必须去找师兄,师兄他——”
“用这个。”凌纥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在这血色的天光之下仍旧闪着流光溢彩的色调,这是掌门令。
程衍心下了然,接过这枚小令牌,可就在二人话音落下的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穹顶阵法好似被剑击碎的琉璃,瞬息间迸裂开数道裂痕。
四下滔天的怨气,也在同一时刻像是海浪扑向阵法中心的二人。
“糟了!”
程衍忙掐了个诀结成一道屏障笼罩二人,这才免于被卷入这怨气的洪流之中。
即便是修士,一旦被这样深厚的怨气侵蚀,也会化为神智全失非人非鬼的怪物。是以对所有人而言,除祟的第一前提,首先便是保护好自己。
凌纥强忍着,伸出手来试图再一次将自己的神识与阵法相连,好维持住此时摇摇欲坠的法阵,岂料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此时此刻,所镇压的怨气与恶魂觉察到束缚正在缓慢减弱,已不可抑制地再次躁动起来。
可作为守阵人的凌纥,法力已无法继续维持这消耗巨大的封印。
程衍忙抓住她的手试图为她输送法力好缓解些许压力,身後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大地震动起来,好像天地都在这一瞬之间倒悬。
程衍下意识回过头,随後只觉四肢麻木,一阵摄骨的寒意沿着尾椎一路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