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带我去大邙山又是了什麽。”
那女人一听,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我为什麽在大邙山,当然是因为那里有你的最後一缕残魂啊。
烛火摇晃着,但室内并没有风。
程衍心头突地也随着那跃动的烛火一跳,忽然感到一丝从骨子里沁出的冷意,顷刻间手脚冰凉。
她感觉得到沈渊的表情也变了。
“我的……残魂?”
残魂,活人怎麽会有残魂。这世上魂魄会离体而存的,岂非只有已死之人?这是每个拜入仙门的修士学习除祟时的第一课。
一瞬间不知缘由地,她想到了那个石洞中杂乱笔记上锁记载的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从未有一刻真正忘记找回自己的记忆,却忽略了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
为什麽?
“是啊。你的最後一片残魂。魂魄飘荡世上,最爱灵气充裕之地。就像快要渴死的人最喜欢的自然是水源。大邙山地处龙脉之上,你的残魂无意识中被吸引过去,也不奇怪。”
“为什麽这样说。只有死人的魂魄才会在体外游荡。总不能说我已经,我已经——”
“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些事,等你想起来以後自然就都知道了,我现在告诉你,不过是叫你平白烦心罢了。不过知道你失忆後我就猜到了定然是魂魄有损,这些日子去海外找了我一位朋友,要来修补魂魄的秘术。”
“你到底是什麽人。”沈渊死死盯着她,他话里带着几分质问之意,乍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你能不能不要天天这麽没礼貌!我是你前辈。真是管闲事落闲非还得不着好,我要是想害她还用等到现在麽?”
那头程衍仍心乱如麻,她紧紧攥着五指,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从那个最可能的答案之中逃开。那女人似乎也并不想再多话,她站起身来:
“已经很晚了,你们先睡。至于其他的事情,明晚午时风波楼见,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很可惜,能给出答案的并不是我。待你真正回想起一切的时候,想来就什麽都知道了。”
说罢她拿起案上的宵练剑,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半刻也不停留,就像阵风刮过,不留半点痕迹。
程衍望着她的背影,悄声道:“你相信麽,她的话。”
“我不知道。”
“但她说的似乎没错,如果真的心怀不轨,她分明有无数个机会,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当那柄剑靠近的时候……”
如同磁石间不可抗拒的互相吸引,她能觉察到体内法力共鸣着泛起一阵阵涟漪。可随即,她又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这些,先休息吧。你现在怎麽样,真的没事了?”
“嗯,不骗你。”
“那刚刚怎麽会突然那个样子,吓都吓死我了。不行,明晚也得好好问一问这件事。”
翌日两人也都没心情出去闲逛,程衍这些日子久病成医,抓着沈渊里里外外检查了许多次,确定终于无事才肯撒手,却见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浓墨一样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沉寂得让人心慌。
自昨夜见到那个女人以後他就几乎没怎麽开口了,甚至有几次程衍喊他,他都像没听见似的。
直到日已西斜,她再也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有些无奈地叹道:
“究竟出了什麽事,一天都没说话了。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今晚一定要去麽。”
“当然了。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怎麽可能在这种时候放手。况且,我也的确有太多想问她的话……”
她究竟是谁,她又究竟是谁。为何她会在这里,为何她手中会握着这把剑。所有的问题终于能够得到解答,她怎能不为此心动。所有的困惑与迷茫终于雾散云明,这种紧张之中的期待感甚至让她胃里泛酸。
可眼前的人似乎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只是靠在窗前,小口小口喝着从店家那里要来的酒。装在小瓷瓶里,闻起来就很清淡。
他喝的很慢,看得出来是平日几乎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
“怎麽。你不开心吗?”
对于自己即将拿回记忆这件事,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欣喜。
所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那饮者就一定不寂寞了麽?若不寂寞,他又为何要喝酒呢。
十个醉客里,总有八个是化不开自己的寂寞才能借酒消愁的,可他为何寂寞?
她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自己藏了多日的疑惑了。
究竟为什麽?
“人各有命。各人有各人的路,你操心这麽多别人的事情,最後受累的只有自己。”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