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事实在少见且蹊跷,三人讨论了半晌也没有什麽结果,到了早饭时间,程衍顺口挽留道:
“师兄你也在这里一起吃吧,咱们等等一起。”
“不了。我得去趟蜀山,有些事要说。”
“哦,那好吧。你这也是够辛苦的啊。原来有这麽多杂物要忙,真是个麻烦差事。都没空修炼了。怪不得几个长老师叔都不愿意接手。”
“有多大名头便要担多大责任,辛苦些不奇怪。”宋无咎挥挥手,起身离去,临行前又回头:
“啊,还有,掌门说今日申时到兰樨宫找她。她有话要对你说。”
说罢前行两步,御剑升空。
“我看他做的蛮开心的。虽说的确是占去不少修炼的时间。但至少不用再因为剑术对着自己钻牛角尖了。果然人还是得有个事儿干。”
直到那个长袖飘飘的身影消失在云间之时,程衍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感叹着,却见沈渊表情奇怪,还没待她问,就抱着剑跑回房间内了。
她莫名其妙,但知他性格如此,便也没放在心上,吃过早饭回到屋内又睡了个回笼觉,待申时悄悄推开了兰樨宫的大门。
此处是掌门闭关清修之处,除去程衍偶尔来听师傅讲那些不知出处的怪诞故事以外,平日几乎无人会踏足。
她迈入殿门时,那白发女子正闭目静坐,月光照见她的长发,好似铺上一层濯银的辉光。她的面前,放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黑色长剑。
程衍记得自己自己曾在凌霄宗的宗门谱录上见到过师傅的本名叫凌纥,出身与经历却是不详。与她同辈的修士如今早已消失或仙逝,今时的门人大多只喊她为掌门人,加之常年闭关不理内务,这个“掌门”之位,在整个宗门之中就显得甚至有些有名无实了。
只是偶尔,程衍看着她的时候,也会觉得师傅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那种孤独与自己初次见到沈渊的时候不同,并非孩子气的不甘心与对这世间不公的怨愤,有的只是一种平淡如死灰的沉寂。
此刻她坐在黑暗之中,擡头看向程衍那一瞬间,目光之中的空茫叫人无端心头一紧。
“来了?坐吧。”
“嗯。您找我来是有什麽事吗。”
“也没什麽。从前我从未传授与你剑法,并非不愿,而是时候未到。但经过前日的事後,看来也是时候了。”
“真的假的,您终于肯教我啦?太好了!只是可惜我的剑丢了…新的还没发下来。”
那柄剑自八岁起陪她直到现在,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如今丢的突然,自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哪知凌掌门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道:
“无所谓,那本也不是你的。”
“为什麽?”程衍不明其意,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见面前的人将那柄黑鞘长剑推到她面前,语气淡淡的:
“这才是你的剑。”
“什麽?可这,这不是您的麽。”
承影剑是历任凌霄宗掌门所持佩剑。这一点她再不管事也还是知道的。
她一时间呆住了,坐在原地手脚僵硬,不敢伸手去接,更不懂师傅为何突然将这柄本派的镇山之宝与掌门佩剑交到她手上。
“不。它就是你的。你们之间的血脉相连着,是任何人都无法割断的联结。倘若不信,你便拔剑一看。”
“可……”
她一向是不愿违背师傅的话的,虽此刻心中半信半疑,但仍然拾起案上那柄沉重而古朴的长剑握住剑柄。
就在这一瞬之间,一股暖流透过煎饼流入静脉,再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温暖的,带着雄浑的力量与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远古的声音在她耳边尖叫着,狂吼着,啜泣着,哀嚎着,也如情人一般脉脉地低语着,在这如海潮惊涛一般的力量扑袭之下几乎快要落泪。
“刚刚,刚刚那些我听见了………谁的声音,是谁在哭?那些人是谁?”
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程衍茫然地望着眼前正剧烈颤抖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悄声念道。
可这件室内只有她们两人,除去师傅神情肃然地看着自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是她自己的声音。
凌掌门并未多话,而是从程衍手中再次拿过那柄剑。她握住剑柄用力向外,可剑刃在鞘中纹丝未动。
“你看。”
直至此刻程衍终于明白了,为何这麽多年从未见过师傅使剑,为何从未见过她拔剑出鞘。
“方才你所看见的听见的,正是凌霄宗历任掌门人,也是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如今,它的主人是你了。从今日起,你就随身带着它吧。”
“可是不是说掌门人才能佩此剑,为什麽又会在我的手上?”
“给了你你就拿着。剑是死物,取决于谁去用而已。”
“可是——”
“没什麽可是的。从今以後每日申时你来此处修习剑术,切不可有一日拖延。明白麽。”
承影剑落入程衍手中的消息,当日便如飓风一样扫过了整座三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