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而前一夜,当得知那邪祟逃向三清山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能间首先想到的,既不是同门,也不是宗门,却是沈渊。
她一时间愣住了。
沈渊却似不愿听见她的回答,抑或是抗拒着听到那个他不愿听到的答案,五指收紧,起身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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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无咎是在第七日来的。
七日时间,足够将後事处理妥帖。修道之人不讲那些繁琐礼节,葬礼过後,也无需守孝或是如何。
是以再见到宋无咎时,他看上去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那双眼底,抹不去的痛苦神色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修为再高,法力耗尽也是危险的。万幸这一回你没事。”
两人在屋内对坐,窗外明媚的阳光打下,照得人心神清爽。程衍有些小心翼翼地为他沏了茶推过去,点点头:
“休息过来就好多了。师兄你呢?”
“我?”
被邪祟控制心神失手误杀生父,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超过了太多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近几日来山间流言蜚语暗地之中翻涌着,宋无咎不会听不到,何况他本就是太容易被外物左右的性子。
程衍左思右想,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浓郁的无形的悲伤,叫她也觉得难过起来,却无法像诛灭邪祟一样将它一剑斩灭。只能试探着谨慎地开口
“旁人说什麽,终归只是旁人说的,真相如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是说——”
“小衍……我………”
他浑身抖动着,好像终于支撑不住了,捂着脸断断续续道:
“他临死前说,说他不怪我,自己唯一的夙愿便是看着我登上掌门之位,可我知道我做不到,这几日我整晚整晚地梦见他,梦见小时候他教我学剑,梦见後来他呵斥我,说我不知上进。还梦见那天,他的血流在我手上,我想止住可是没有用。这几日无数次我在想我什麽,为什麽偏偏是——”
她靠近宋无咎,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却随即感到一阵如冰的触感,
积压的怨愤悲戚与凄惶在这同一时刻爆发,语无伦次的话语之下,又是多大的无法排解的痛苦。程衍第一次知道,原来亲人的离世是这样的堵塞在喉咙里,叫人喘不过气来,继续将要窒息。
程衍不知该做些什麽才能抚平这个人的悲伤,只觉得他此刻是这样的无助与孤独。
就像当初的自己在惊雷暴雨之中大哭的自己。
于是她也如同当初的宋无咎一样,俯身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感觉到怀中人猛地一颤,随後是几滴温热的泪打在她颈间。
宋无咎像是彻底呆住了,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
许久,他伸出手来,紧紧地回应着这个如救命稻草一样的拥抱。
“小衍,你相信我对麽。”
“嗯。我相信你的。”
“就算……就算我做了错事,就算今後我——”
“我知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师兄也不是胡来的人,今後的事情,以後再说。何况就算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程衍说着,紧紧抱住他,拍了拍宋无咎颤抖着的後背,柔声安抚道。
屋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两人一惊,急匆匆分开。
沈渊端着碗,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的一切,像是根本没有理解究竟发生了什麽,已经完全懵掉了。
他浑身都在抖,眼睛睁大其中似有泪光隐现。
随後一句话也未说,将碗重重地放在案上,转身摔门而去。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药。
“等等!”
程衍伸出手来想挽留。
她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会觉得像是做错了什麽事一样,叫人心虚。也不知拦下沈渊後又该说些什麽来解释,但她本能间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这样离开。
可那个黑色的影子就像是阵风转眼便消失不见,全然没给她半点开口的机会,只剩下门板吱呀叫着,在秋风中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