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了房门,坐在戚怀柔床边轻揽住她的肩,声色温和:“戚前辈,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掌门想出如此办法,想来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您神采奕奕的样子,那您能告诉我们您是怎麽想的吗?”
其实徐朝槿多少能猜到点,她或许是不想掌门留一个与魔族暗联的污名吧。
但他们作为後辈说出来不合适,最好能由戚怀柔亲口说出来。
可要亲手给为自己而死的爱人安上如此重的罪名是何其痛苦的一件事,她大概终生都会沉浸在愧疚之中吧。
戚怀柔眼睫轻颤,在眼下投了影,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手心里,疼得清醒。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时他还在溪畔练剑,而自己看着水中折射的波光误以为是飘来的碎金,亦或在客栈内摇曳的烛火旁,自己睁开眼,是爱人在昏黄的光晕下,细细理着剑穗的丝线。
如今大梦方醒,那溪水中闪烁的并非流光的碎金,不过只是些破碎飘落的落叶,它们沉入水底,被水流温柔又无情地裹挟,向着黑暗流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戚怀柔心口的剧痛再也无法抑制,统统化作排山倒海般的剧烈颤抖,将她整个人吞噬。
没有眼泪,只有喉咙深处不断挤压的丶破碎不成调的呜咽,一声又一声。
流云缓动,日暮西垂,徐朝槿小心扶着晕过去的戚怀柔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关上门离开。
刚才戚怀柔的情绪恢复些,愿意完整地说出真相,付瑶琴便把其他人都请了出去,只留她和徐朝槿在屋内。
据她所说,昨夜宋迁翻入屋内,二话不说用一金鼎朝她灌输灵力,戚怀柔疼痛难耐,持剑反击,只不过打了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她被宋迁控制着动弹不得,被迫听着他说出血淋淋的事实。
“他说,‘本来答应了老头那晚就给你的,结果有事耽搁了’,”戚怀柔回忆着,声音哽咽:“‘不过刚好,借你身体一用。你要是想保住那老头的名誉,明天你就赶天剑宗的人走。’”
戚怀柔瘫坐在地上一夜,鬼使神差听了宋迁的话。
事情果然如徐朝槿猜测的一样。
只不过宋迁算准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追查真相,这才在戚怀柔体内留下一缕魔气引他们去星阁。
付瑶琴不解:“我们与他关系并不深,见一面何故如此大动干戈呢?”
还杀了那麽多名无辜弟子。
徐朝槿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了宋迁八百遍。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
宋迁还真是一点没变,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
既然真相已经查明,付瑶琴决定带他们明日一早就下山。
她传了一道传讯符给终烟禀明状况。
只待宗门发布通告给整个仙门,事情就算全部结束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从下午开始,徐朝槿的心中就惴惴不安。
她直觉宋迁的出现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宋迁以心头血和灵力燃她魂灯她固然感谢,但这并不代表徐朝槿能原谅宋迁的所作所为。
徐朝槿重重叹了口气,一时沉浸在烦躁中,连谢温眠靠近都没发现。
谢温眠提了白玉壶放在桌面上,惊得徐朝槿一激灵。
“想什麽呢?”他伸手拿起桌上倒扣的杯盏,用滚烫的热水涮了一遍,才给徐朝槿斟茶。
壶嘴悬在杯盏上方,水汽氤氲,模糊了徐朝槿的面容。
“在想明天下山後去哪里玩。”她随口胡诌。
“你想去京都吗?”谢温眠却是认真在问。
京都?徐朝槿警觉地直起身,她前世的家就在京都郊外,而她也和谢温眠一同去过京都除魔。
于徐朝槿而言,那可是个苦与痛交织的地方。
“师兄为何突然想去京都,是想见什麽人吗?”徐朝槿佯装镇定。
“那倒不是,京都繁华,是凡间人人都向往的好地方,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会喜欢。”谢温眠轻笑着摇摇头。
一股酸涩从徐朝槿心中弥散开来,像泡了许久的酸菜,轻轻一捏,就有酸水溢出来。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师兄感觉错了。”徐朝槿又恢复了尖酸刻薄。
她的手指在杯盏上来回摩挲,像是非要把它蹭下一层漆来。
徐朝槿知道自己不该生出别的心思来,可她实在忍不住。
前世她把少女的春心萌动尽数交给谢温眠,这一世又将满腔恨意也宣泄在他身上。
恨与爱交织,都在他一人。
可如今谢温眠又不知道白青溪是徐朝槿,却理所当然对自己这麽关心。
她不甘心。
她想要谢温眠眼中只有徐朝槿,徐朝槿在时爱她,徐朝槿不在了,也要把她装进心里一辈子,日日怀着对她的愧疚,直到徐朝槿报复杀死他的那天。
那才对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