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开手掌,那对冰冷的双生铃静静躺在掌心,魔纹流转着幽暗的光。
送什麽?
母亲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
父亲……重蹈覆辙……不!
他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需要的,是真正能触碰到沈云霜的东西。
“来人!”他哑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迫,“去把陆沉舟找来!立刻!”
陆沉舟来得很快。
当他被魔侍引入谢翊的寝殿时,饶是见惯了这位太子爷各种离经叛道的行径,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谢翊只披了一件松垮的墨色外袍,脸色苍白得像鬼,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
可那双紫色的眼瞳,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
“我的老天爷!”
陆沉舟几步抢上前,看着好友这副惨状,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这是又被沈大小姐给‘驯’了?还是沈相那老匹夫下的狠手?”
他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眼底却满是担忧。
谢翊没理会他的打趣,只是急切地将手中的双生铃往前一递:“帮我看看!送这个给她行不行?”
他眼中充满了不确定的希冀,像个捧着全部身家却不知价值几何的懵懂孩童。
陆沉舟接过那对触手冰凉的铃铛,入手沉甸甸的,魔纹流转间隐隐有奇异的能量波动。
凑近细看,认出那是极其罕见的“双生铃”,能无视三界阻隔,价值连城,三界仅此一对。
他翻看片刻,神色渐渐凝重:“双生铃?魔族的传讯秘宝?谢翊,你疯了?!这可是你娘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传出去魔族太子把镇族秘宝之一送给人族女子当玩意儿,你娘能把你一条腿打折!”
“我不管!”谢翊猛地拔高声音,额上冷汗涔涔,语气却更加执拗,“只要能让她高兴!只要能让她多看我一眼!”
他紫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不甘和痛苦,“所有人都拦着我,我娘,沈相,连那该死的身份都在拦着我!他们都说我配不上,说我痴心妄想,可凭什麽?就因为我生来是魔吗?”
他想起那些被李嬷嬷斥为“猪食”的粗粝饭食,想起沈云霜生气扔掉点心的样子,心口又是一阵窒闷的疼。
他擡眼望向窗外渺远的人间灯火,紫瞳里是陆沉舟从未见过的迷茫与孤寂,仿佛被遗弃在无垠旷野的幼兽。
“沉舟,你知道麽,”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高处不胜寒。在魔宫,我是太子,人人敬畏,却无人敢靠近。只有她……只有沈云霜,看我的眼神,没有畏惧,没有算计。”
他眼前浮现出醉仙居包厢里,沈云霜那双带着新奇与征服欲丶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庭院里,她递来点心时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敢给我下药,敢骂我,敢扔我的东西,也敢,在火堆边抱紧我。”最後一句,轻得几不可闻,耳根却悄然漫上一层薄红。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深重的丶不为人知的孤独,“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觉吗?”
“站在最高的地方,所有人对你俯首,可你看下去,全是冰冷的算计和畏惧,连我娘看我,有时候都像在看一件必须完美的作品。”
他喘息着,眼神有些空洞地望向窗外魔宫幽暗的天空:“可她真的不一样,她第一次见我,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把我压倒,她嫌弃我脾气坏,可她不会像别人那样虚僞地奉承我,也不会像看怪物一样躲着我,她甚至……敢睡我。”
说到最後几个字,他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紫色的眼瞳里亮起奇异的光。
“在她面前,我不是什麽魔族太子,我只是谢翊。一个她可以随意对待的谢翊,这种感觉太轻松了。”
他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尝到了一滴甘泉,便再也无法放手,即使那甘泉里可能淬着毒。
陆沉舟看着好友眼中那近乎献祭般的狂热,沉默了。
他认识谢翊多年,见过他嚣张跋扈,见过他任性妄为,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卑微又如此执着。
这份执着,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令人心惊。
半晌,陆沉舟叹了口气,将双生铃小心放回谢翊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轻,“谢翊,你这陷得太深了。”
他顿了顿,看着谢翊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非要送,那就送吧。这玩意儿确实稀罕,心意也够足。只是……”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光送东西可不行。沈大小姐什麽人?见惯了好东西的。你得让她知道,这东□□一无二,只对她一人有效。还得会说点好听的,比如……”
陆沉舟开始传授他那套不知从哪本人间话本里看来的“恋爱秘籍”。
谢翊听得极其认真,苍白的脸上神情专注,紫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时而蹙眉,时而恍然,像个初次接触艰深功课的懵懂学子,将那些“情话”在心中反复咀嚼,试图融会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