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的地势略低于他们所在的位置,东西侧是悬崖,南北侧是河谷。之所以说它是“洞”,因它不像一个天然山谷,而像是被人工开凿出来的,如同一座介于天地之间的“悬城”。
“你们见过交河故城吗?”闻铎兴奋地拍了拍那照还的肩膀。
“听说过,没见过。”那照还也笑着,脸上还沾着泥。
“交河故城是在两河交汇处的平原上,从上向下凿出的一座城,也是唐代安西都护府的故地。”闻铎敛去笑意,目光灼然,“你们说,它有没有可能像交河故城一样,也是从上面挖下去的一座古城遗址?”
可惜山雾太浓了,林寒贞无法看清那里房舍田亩的规模:“如果是,那整座城都属于遗址,我们是不是不用再往地下挖了?”
对啊,他们经历了十几天的艰难跋涉,经历了失去队友的创伤恐惧,在没路的原始山林中生生走出了一条路,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闻铎握紧拳头,胸膛起伏:“如果是,它一定会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
没什麽比一座云雾缭绕中的“悬城”更能鼓舞人,所有队员当即不再耽搁,仔细观察山形地势,寻找通往“悬城”的办法。
故事讲了许久,桌上的菜已经凉了。
林寒贞瞧着,子川大有一副不听完不肯罢休的模样,也就放弃了热菜的想法。
“妈,龙脊山里面真有那样一个地方吗?”
“我倒希望,是一场梦。可你的存在,就证明着,那不是梦。”
大雾散去,衆人来到那座“悬城”,可它的规模远如不交河古城,若类比当时的行政规划,大概只算得上是一座村庄。
村庄外,有一块躺着的大石板,上面刻着两个繁体字:碑灵。
所以闻铎他们,就把这里叫作碑灵村。
碑灵村地处山间,与世隔绝多年,建筑还保留着相当原始的风貌,而最让人意外的是,村里竟然还有几十户人家。
那个年代,全国范围内都还有一些小村落,维持着避世而居的状态,但他们并非完全不与外界往来。
考古队很快发现,这里也差不多,尽管村里不通电丶不通水,生活方式也非常古朴,但村民们认得人民币,也知道他们是从外面来的。
唯一的障碍,可能是语言不通——村民们说话,口音太重了。
大学时,林寒贞的语言课可是修了满分的,她认为方言虽有流变,但不是没规律可循。
在闻铎和那照忙着找落脚的地方,以及再添置些日用物资时,她已经在尝试与村民对话,获取信息了。
“他们是守墓人。”林寒贞说。
“守墓人?谁的墓会在大山里面?”闻子川问。
“他们不肯说,”林寒贞回忆着,“也有可能经过了很多代,大部分村民只知道要守墓,却不知道墓主是谁。”
“他们有村长吗?村长总该知道吧?”
林寒贞收集的信息,让考古队的兴奋度更上一层楼,原来这里不仅有数不清的历史遗迹,甚至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墓葬。
古城遗址加古代墓葬,这麽庞大的发掘成果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碑灵村像个世外桃源,没有村长,大多数村民要靠种地来获得粮食,还有一小部分地位较高的女性,她们是被挑选出来的,不用务农,但掌管着祭祀,还兼任医生给村民看病,因此也被尊称为‘夫奴’。”
“夫奴”这个称呼,是林寒贞最初的误读,後来她才解析出来,“夫奴”在方言里,是“巫女”的意思。
考古学上,讲究不同文化之间的关联,龙脊山从地理位置上看,仍在楚地巫文化的辐射范围内,所以有“巫女”的称谓也并不奇怪。
村里来了外地人,“巫女”中地位最高的那位,自然要过来询问情况。
出人意料的,这位名为巫姮的巫女,对外界有一定的认识。
她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也能搞明白什麽是考古,但拒绝了闻铎想把村民带去外面生活的提议。
“比起把大家带去外面,我认为,你们应该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巫姮不无遗憾地说,“山神发怒,降下大雨,坠落的山石堵了路,你们出不去了。”
“我们……出不去了?”那照还像被猛地敲了一榔头,“到底怎麽回事?”
山体塌方的事,除林寒贞外,闻铎没告诉过任何人,现下巫姮的说法与他料想的一致,他才对队员们说出了实情。
“不可能!我爸妈丶在等我回去……!我……”那照还吓坏了,说话的语速从没这麽快过,“闻铎,你想办法啊,不就是路堵了吗?找一辆挖掘机……”
说到一半,他擡手给了自己一嘴巴,人全都被困在这儿,哪来的挖掘机啊?
闻铎沉默许久,才道:“没办法,只能等,等他们发现我们失踪了,才有可能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