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金如果你为难,就放弃我吧……
于程斯宙而言,俞明的忽然辞职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博物馆是事业单位,考进来不容易,不犯大错保你一辈子吃喝无忧,俞师哥为什麽会辞职?他一声不吭地辞了,让师父师娘怎麽想,自己怎麽想,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听馆长说,俞明上周找过他。就算领导说了几句敲打的话,认为他们研究碎瓷片耽误了本职工作,那被约谈丶被批评,甚至被开除的人都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资历更深丶经验更丰富丶性格更沉稳的俞明。
共事六年了,程斯宙觉得自己根本不懂他,不知道那张冰块脸下边究竟藏着什麽。
好在灯博辞职流程比较长,等他请完假回来,一定要问个清楚,到底有什麽想不开的,非要辞职不可。
这天下班,还没走出角门,王女士就发来了消息:“今晚聚餐的地方,定位发给你了,别迟到。”
程斯宙回复:“嗯,回家换身衣服就去。”
师父在医院躺了快两个月,爸妈丶师娘,还有他,无时无刻不为蒋老的伤情而操劳悬心,虽然请了护工,但也不敢放任,几人一直轮流照看着。
照顾蒋老固然重要,可日子总要过下去。
王欣欣看林信整日愁眉苦脸丶情志抑郁,怕她熬坏了身体,就想着,把两家人约到一起吃个饭丶聊聊天,让她纾解纾解情绪。
所以王女士的提议,程斯宙答应了,但他急着先回趟杨柳岸,因为子川录给他的音频里,提到了闻铎的往事,与馆长所说的能对上。
幸好,U盘被他放在客厅茶几上,没有像那张纸一样凭空消失。
其实子川走後,他第一时间把音频导进了手机,本想抽空听一听,可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来,他就忍不住,只想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到他身边去。
有一晚在医院,师娘又哭了一场,他安慰许久,才哄得她睡下。
事後,那哭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脏像被千钧的石头压着,让他恶心欲呕。
他想要去个无人的地方,借子川的声音聊作安慰,谁知刚戴上耳机,走进长廊尽头的洗手间,就撞见他爸从里面出来。
程雪呈不允许他在医院戴耳机,耳机会屏蔽声音,别人喊他他听不到,也是一种不礼貌。
乍见程医生,程斯宙头皮过电,浑身被冷汗浸透,他不敢被他爸知道,自己在听什麽,也不想再听见,包括他父母在内的任何人非议闻子川。
在被揭破之前,他如同掩饰罪行般,飞快删掉音频丶摘下耳机,才有幸在那两道冰寒刺骨的目光里茍活下来。
後来,工作和照顾师父占满了他的时间,他就没顾得上再导出一次。
出租屋里安安静静的,程斯宙把自己关进卧室,他甚至害怕有人打扰,还反锁了房门。
闻子川的声音在耳畔缓缓流淌,像泉水丶像珠玉,独有的尾音细腻柔软,娓娓讲述着他父母的故事。
音频的内容填补了馆长回忆中间的那段空白。
一九九六年,闻铎出国,直到五年後,他才回了趟枫泊,也就是闻子川曾给他讲过的,每逢雨夜就会应激反应的童年阴影。
音频最後,有一段漫长的无声空轨,让人以为已经结束了。
但程斯宙舍不得关掉,也舍不得快进,他就那样等着,等着听闻子川还留了什麽别的话给他。
果然,在进度条的尾巴上,闻子川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说:“宙哥,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家人,我们也从没想过,与他们对立。可我的存在,始终影响着你与他们的关系,如果你在其中感到为难,你可以选择放弃我,我不怪你。就像,你做了我很久的粉丝一样,我也可以单向地喜欢你丶爱你。宙哥,我一直爱你,但我更加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听到这里,程斯宙已流了满脸的泪。
他懂闻子川,懂他为什麽停顿一段才继续,懂他辗转犹豫了多久,才能坦然地录下这些话。
或许在知情人眼里,一直是他在照顾闻子川,但实际上,每当他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子川都会默默在他旁边,开辟出一条新的路来。
可现在,这条路是让他放弃闻子川,他如果这样做了,就再也没有人无条件地包容接纳他,无论什麽境遇都不放弃他了。
失去闻子川,他跟行尸走肉有什麽区别?那样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思念的引线被点燃,程斯宙明知闻子川应该在忙,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