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家跟你的爸爸妈妈说再见吧……
柳诗行死了。
在衆人的惊呼和喟叹中,他仰面坠落,後颈着地。
楼下的安全气垫迟迟没有铺设好,原因似乎是充气用的鼓风机坏了,保安临时找了台备用的,但时间来不及。
所以命运这件事,谁也说不好。
闻子川从没考虑过与他前仇尽弃,但一条生命的骤然逝去,也让他静默了良久。
人的死状是很难看的,程斯宙从小就见识过很多,柳诗行坠楼的一瞬,他揽过闻子川,正要捂住他的眼睛,膝盖却忽地一软,整个人栽倒下去。
闻子川愣愣地看着他被搀进手术室,医生说,他血流得太多了。
程雪呈丶王欣欣和他都在外面等,中途有位医生出来,低声与程雪呈说话,然後摇摇头,对他比了个“三”。
程雪呈脸色凝重,程斯宙被水果刀划伤了後背,从右肩到左腰斜拉了一串伤口。
本来避开了脊椎和内脏,没有伤到要害,但他弯腰救人,用力过猛,导致了伤口撕裂。
医生比的“三”,是需要缝合三十多针的意思,如果家属没有意见,就给他上个全麻。
闻子川等得心急如沸,程斯宙替他挡刀,刀口裂了要缝那麽多针,他得多痛,得受多少罪啊!
他後悔了,他不应该直接与柳诗行交涉,只要能确定,柳诗行的雇主就是幕後黑手,放他跑掉,也可以再追查他的行踪和通讯记录。
无非是更麻烦丶更周折丶更需要时间。
他独自到窗边透了口气,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博弈。
眼下他也分辨不出,是对自己太过急切的懊悔多一些,还是对生活不再被打扰的庆幸多一些。
衣兜里,柳诗行的手机在震,但有密码锁,他打不开。
其实,他并不是最有资格打开手机丶窥他隐私的人,柳诗行最後的决绝他明白,“死去的白月光”无论放在哪种语境,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他强迫自己别想太多,可他还是怕,怕死亡是绕不过去的东西,会梗在未来某个不经意的时候。
“喂,苏灼,”闻子川拨通电话,“上回让你帮忙找的基因检测机构,有结果了吗?”
“我联系了几家,但只有一家愿意接。不过,他们说这种情况不属于罕见病筛查,递交样本後,最快也需要三个周才能出结果。”
“好,你了解下他们的放假时间,我争取年前过去一趟。”
“知道了,闻老师。”
挂断电话,闻子川自嘲地笑,在医院这种地方思考自己能活多久,怕是没有比这更应景的了。
一个多小时後,手术结束了,程斯宙的伤口在背上,不能躺,就只好趴着。
“他麻药醒得很慢,怕你们着急,先推出来,一会儿有护士到病房,打消炎针。”医生看面前两位都是熟面孔,匆匆交待几句就去忙了。
程医生和王女士对视一眼,心道或许是程斯宙服用的抗抑郁药影响了身体机能,才会导致“麻药醒得慢”,但要说彻底停药,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闻子川陪他们回到病房,冷随见状马上来催,说下午魏总约了个制片人,聊明年的项目,让他也去听一下。
但闻子川坚持要等到程斯宙醒,说大不了一会路上开快些。
十分钟过去,程斯宙的眼皮动了动,好像没完全醒,但身体已经有了知觉。
他趴在枕头上,伸出手来回晃着,似乎在探寻什麽。
闻子川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程斯宙稳稳地抓住了,然後一字一句地说了三句话。
“要保护子川。”
“要喜欢子川。”
“要悄悄地,爱子川。”
听见这话,闻子川的焦虑和担心一下就散了。
他眼里含着泪,知道程家父母在旁边,仍然不顾廉耻地问了句:“为什麽是悄悄地爱子川?”
程斯宙仿佛感到了莫大的委屈,他想蜷缩身体,但疼痛不允许他这样做:“我不好,我总连累他。”
闻子川拿出他的手机,录下一句“你很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爱子川”,然後把他的手机和柳诗行的手机并排放在了枕头边。
离开病房的时候,王欣欣喊住了他。
闻子川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他现在不穷了,也很有底气,无论程家长辈说什麽,他都不害怕,也完全不介意。
“知道你工作忙,”王欣欣勉强笑着,但她笑起来的确很有亲和力,“不忙的时候,回来吃个饭,阿姨给你做糖醋小排,好不好啊?”
闻子川错愕一瞬,旋即也笑了:“好啊,当然好。”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再不走,他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与程医生不同,王女士是女性长辈,给他的感觉很像妈妈。
妈妈在医院过世时,程家父母都在场,王女士既然提起“糖醋小排”,就应该知道,那是他妈妈最拿手的丶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道枫泊菜。
柳诗行持刀伤人造成的影响不小,整个御灯区的医院都加强了安保工作,一直没舍得装的安检系统,一周後也全都装上了。
年关将近,各行各业例行总结工作,准备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