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宙边走边发着抖,喘气似乎也成了一种奢侈,要不是闻子川时时拍着他的背,给他一点鼓励,他可能已经晕厥了。
“不能……不能晕……”他攥着闻子川的手,“掐我……掐醒我……!”
闻子川扶住他的脸,凑上去吻住他,唇舌渡过来的苦涩热度让程斯宙浑身一颤,胸腔里散去的那口气仿佛又聚拢起来。
“不许放弃,听到没有!”
“不放弃,我不放弃……!”
得到程斯宙的承诺,闻子川低吼一声,换了边手臂扛他,继续往前走。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明明前面有一个水坑,他借着反光都能避开的,程斯宙却一脚踩了进去。
他脚步没停,只伸手到程斯宙跟前晃了晃,而程斯宙却毫无反应。
不远处又有路灯了,被雨水冲刷过的灯光,微弱又模糊。
闻子川终于明白,程斯宙为什麽要教他辨别方向,因为从出绿化带时起,他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尽管程斯宙已经尽了全力,但失去视野的弊端还是显现了出来,他不是磕到就是绊到,行动也越来越慢。
“灯博附近有保安亭……”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程斯宙在赌,赌张宏良觉得他们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灯博,“保安对你不熟悉,你去借个电话,一定能脱险……”
“就快到了,我们一起过去……”闻子川揽紧他的腰,大半的力气都花在他身上。
“我是真的走不动了……子川,他们的目标是我……”程斯宙收回手臂,“算我求你,别再多搭上一个人……”
闻子川知道他想做什麽,眼里水雾交织着恨意,可惜程斯宙看不见了,他只一味地推开他,想要独自留下来。
“程斯宙,你听好了!你不想连累别人,是你的事,我要救你,是我的事!今晚我俩只有一个结局,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
闻子川把外套脱下来,兜在了程斯宙的腰上,两条衣袖则被他牢牢栓在了手里。
外套就像龙脊山的那条安全绳,无论後面有什麽在追,闻子川都抱着与他同生共死的心愿。
终于,视野里出现了巨大的建筑群,朦胧的黑影犹如起伏的山峦,静默地注视着天地人间。
最後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闻子川与程斯宙来到保安亭,却发现今夜没人值班,除了外围路灯,整个博物馆一片漆黑,而闻子川的手机,仍然无法开机。
程斯宙凭着记忆,摸索到员工进出通道,新馆已经不需要钥匙了,刷脸就能进去。
闻子川没来过新馆,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程斯宙让他找指示牌,带他去了文物库房。
事实上,他们只能待在库房外围,第一道门刷脸进,第二道门需要密码锁,至于第三道库房门,依然遵循惯例,要负责人和仓管同时拿钥匙,才能开门。
到了室内,终于可以避避雨。
闻子川让程斯宙坐下休息,自己猫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放哨。
似乎他们靠近灯博时,那帮人就没再追上来,而且灯博的刷脸系统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总不能让张宏良站在门口刷,文物贩子再一个一个进吧。
暂时应该安全了,但闻子川很谨慎,没敢直接开灯,只借着环境光,查看程斯宙的伤口。
他额头上伤口很深,且被雨水冲得皴裂发白,过量的失血和消耗让他仅能闭眼倒靠在墙边,看起来没有丝毫生气。
“宙哥——!”闻子川绷紧的心弦略松一松,情绪就再也压抑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
他记得,在山洞里找到妈妈时,妈妈也是这样苍白无力地倒在那,谁见了都是一副遗憾的表情,知道挽救她的希望极其渺茫。
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失去程斯宙,命运不能这样戏弄他,把他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地带走。
“不哭了……”程斯宙睁眼,确定自己是真的看不见了,人没了视觉,其他感受反而更加清晰,“对不起啊子川,今年生日又没给你好好过……”
“你这个样子,我过什麽生日?”闻子川哭得抽噎,“只要你没事,我可以再也不过生日……我丶我送你去医院,我怎麽送你去医院啊……!”
眼前最紧迫的,是他们联系不上外界,谁也不知道,他俩躲在灯博库房。
“没关系,不哭了啊……你陪我说说话,我不睡,等到天亮,就有人来了……”
没法马上去医院,也不能干等着,闻子川想着附近应该有办公区,能不能先弄点热水和毛巾,不然穿一晚上湿衣服,冻也要冻死了。
“滴——”他一走动,忽然什麽响了。
“您已进入文物仓库区域,请按规范操作,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语音播报两人都听着耳熟,这不是闻子川为新馆电子系统录的人声音源吗?
他当初接这单活儿还抱有私心,他想让程斯宙上班时,也总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有办法了!”闻子川赶紧跑到第二道门前,对着锁盘按了起来。
“你知道密码吗?”程斯宙听见“滴滴答答”的按键音,问他。
“不知道,”闻子川动作没停,“我只知道,连续按错五次,会触发後台报警。”
很快,电子播报再度响起:“密码连续错误,门禁已锁定。正在报警!正在报警!正在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