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画面可算能看清楚了。李卓成了瘦小的孩提模样,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衣服,孤零零坐在坪山村的山坡上,沉默地望着那轮橙色的夕阳被远处的山峰一点点吞没,他的旁边是背篓和一把镰刀,他的小拇指汩汩流着血。
林子深处有鸟啼,一阵风吹过,
似乎有谁在喊他?
李卓一回头,自己又身着一身昂贵的定制礼服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与人客套的寒暄着。与他对话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着笑,讨好又殷切地对他阿谀奉承。
“李总真是年少有为啊…”
李卓还想再听得更仔细些时,发现自己的周身开始冰凉,整个人出现在一片黑漆漆的河水中,水的阻力逐渐抵达他的胸口,他呼吸困难,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迈步向前,一心求死。
污浊难闻的河水争前恐後地涌入他的耳鼻喉,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想要挣扎,但那具身体残存的意识却了无生机,决然地继续往下沉。
李卓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又不再身处河水中央,他居然出现在一个黑漆漆的诡异世界中。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光?
噢不,是完全被挡住了。
一栋他以为的“高楼大厦”在李卓注视下一点点蠕动,这东西它居然是活着!它居然有生命!!居然能动!
李卓的存在在那样的庞然巨物面前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宛如一颗小小的米粒一般。
而随着“巨山”的动作,李卓这才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太阳,形状奇特,光晕是偏红的怪异色调,整个世界一片荒芜。
而它面前的怪物与其说什麽巨山,像是由一种不可描述的黑色材质拼凑而成,一时间都很难形容它到底是个什麽东西。
它用一种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和李卓交流,身上的粗细不一的黑色枝条不断颤动,每一根都像有生命般,其中一根轻轻滑过李卓脸庞时,他感受到了一瞬的冰凉然後是与他体温一致的恒温。
而“它”正在给他擦眼泪?
等等,他什麽时候哭了?!
李卓本该听不懂的那些音波,但很奇怪,梦里的意识似乎能明白那团淤泥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在安抚他。
“…危险…回去…”
“…别哭…孩子…”
“我的…孩子…”
“保护你…”
“爱你…”
“永远…”
醒来时,李卓的耳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不同于寻常的次声波,他呆愣愣地望着推醒他的邓馀亮,又缓慢地一一环视周围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一张张脸。
噢,他没有坪山村没有在宴会也没有在什麽怪异世界,他参加了夏令营,现在应该是在大巴车上。
“前面就到了,你干嘛呢。”邓馀亮伸手在李卓面前挥了挥,“还是第一次见你这麽迟钝的样子,这是睡蒙了?”
一个和李卓很少有过交流的十班同学迅速接话:“我一直还以为他脸上就只有一种表情呢?”
前排有人先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七嘴八舌,有的附和赞同,有的调侃打趣,还有人疑惑李卓是十班的吗?
“说起来,那个转学生过来也半学期了吧,好像除了上课就没见过他了,午休时也不见人…”
“那能一样吗,人家上面有亲戚…和我们可不一样…”
眼看嘀咕的风向越来越不对劲,另一道声音响起:“…行了别说了,都堵在车上不下车啦?快点,外面的领队在喊了,先带好东西下车!”
李卓看向最後一个讲话的人,是学习委员廖光,他坐在第一排,车子停稳後,就开始有序的组织大家依次下车。
“下车前注意检查一下座位上,不要遗落下什麽东西!”
*
或许的确是睡蒙了,李卓从大巴车下到最後一个台阶时,挎包的尾巴不知勾到了哪,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倾。
“小心点!”
身後有位同学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李卓回头一看,正是邓馀亮。
“太谢谢了。”
“嗨!没事。”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进程,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在後续分配宿舍环节,在集中大堂吃饭并听着领队讲解基地规则时,李卓一直心不在焉。
一遍遍回想着下车时的失重时刻。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他是因为身後的邓馀亮及时拉住了他,才免于摔倒,可李卓清楚并不是。
在邓馀亮拉住前,他明显感觉自己腰部有一股力量承托住了自己的全部重量,他居然感受到了短暂的滞空!
托住他的物体像一根柔软的藤蔓,又像别的说不上来的东西,动作很轻柔,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冰凉。
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