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到了病房门口,周缘才理解了陶乐真方才在车上那句话的含义。
隔着病房玻璃,周缘看见了她母亲徐桂玲的第三任丈夫,这位从前儒雅且风度翩翩的陶教授如今就这样躺在病床上,虽然仍是慈眉善目,但精神面貌显然并不乐观。
周缘站在病房门口,看了看里面的陶教授,又看了看身旁踮着脚扒着窗户往里看的陶乐真,脚步挪了挪,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正犹豫着,身後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找谁?”
等周缘转过头时,迎面走过来的女人正好在她面前站定,女人看了看周缘,又看了看她旁边的陶乐真,沉默了两秒,而後忽地皱紧眉头,显然是认出了周缘是谁,然後自动开啓了某种防御机制。
而周缘也从她和陶乐真的反应中意识到,眼前这个三十多岁丶神态雍容的女人就是陶教授和前妻生的大女儿。
“你怎麽知道我爸的地址?”
女人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缩在周缘旁边丶紧紧拽着她袖子的陶乐真,眉头锁得更深,“你告诉她的?你们俩还真是一个妈生的,看我爸现在犯了脑梗,想过来蹭钱?”
“陶小姐,你这句话就没意思了,你也是教授的女儿,说起来,你们俩也是姐妹。”
周缘说完,低头轻轻将陶乐真拽着她衣袖的手分开,指了指走廊前方不远处的长椅,对陶乐真道,“去那坐一会儿,我们聊点事情。”
陶乐真擡起头看了周缘一眼,小脸皱成包子,而後不情不愿地走到长椅前磨磨蹭蹭地坐下。
“你到底要说什麽?还故意把那丫头支走,怎麽,想带着她来跟我爸要抚养费?”
女人开口时略带轻蔑,拢了拢身上的羊绒披肩,继续道,
“省省吧,你妈都没从我这要来钱,现在可好,我爸出了事儿,她一竿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还让你带着那丫头过来要钱,我真是不明白,人的脸皮居然能这麽厚吗?”
“陶小姐,我能理解您因为父亲生病心情郁闷,但你应该也很明白,我母亲和你父亲已经结婚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我没见过我母亲几面,身後坐着的那个小孩儿我也从来没见过,如果不是突然在家里看见她,我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也不存在你所谓的‘蹭钱’。”
周缘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发呆的陶乐真,停了一会儿,又回头继续轻声道,“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陶乐真送回来,送到她爸爸身边。”
“你说什麽?你没看见我爸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他现在这个样子怎麽照顾小孩子?”
女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觉得周缘疯了。
“如果他照顾不了,那您可能需要想想办法,我听说您一直觉得我母亲贪图您父亲的财産,所以希望她和您父亲离婚,尤其是在陶教授生病之後,如果现在由我来负责照顾陶乐真,那麽之後我母亲要是回来了,完全可以以索要抚养费的名义再管您父亲要一笔钱,这样事情只会越来越乱。”
周缘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对面的女人显然已经权衡了利弊。
如果她现在暂时出手管陶乐真几天,那麽等陶教授身体恢复,就更可以拿出她照顾了“妹妹”的名头,同时指出徐桂玲管生不管养,陶教授心一寒,等徐桂玲回来,自然会主动和她离婚。
女人沉默了半天,最终看了一眼周缘,有些不自然道,“她愿意跟我走吗?我也就一年见她一次。”
“总比我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姐姐’好。”
周缘耸了耸肩,然後转身朝长椅走去。
“你们刚才在聊什麽?”
陶乐真见周缘坐在了她身旁,忍不住转过头,冷不丁问了她一句。
“没什麽,聊聊你爸爸的情况。”
周缘淡淡开口,没去看陶乐真的眼睛。
“大姐才不会跟你聊我爸爸。”
陶乐真脆生生地开口。
周缘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好奇道,“你叫她‘大姐’?”
“她是我爸爸的大女儿,我一直都叫她大姐,”陶乐真扁了扁嘴,继续道,“不过她不喜欢妈妈,所以也肯定不喜欢你。”
周缘愣了愣,忽然有些想问她,那“大姐”喜欢她吗?只是这句话始终没说出口,周缘想,她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麽答案。
既然小孩亲切地叫了声“大姐”,总说明多少还是有些感情,不管如何,总比和她这个认识没几天的半路姐姐强。
“你怎麽不去看看你爸爸?”
周缘问。
“我不喜欢看爸爸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那样的他会让我觉得很远,像他躺在另一个国度。”
陶乐真弱弱地说。
“他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你应该去看看他。”
周缘侧过脸,忍不住拍了拍陶乐真毛乎乎的脑袋尖儿。
“那妈妈呢?你说过要带我来找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