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逃逸
夜色寂寂,月光透过窗子洒进靳长安的病房,室内灯光温馨。
窗边的座位上,向阳陪着靳长安,玩着一种激化脑部的游戏。
那是一套类似积木的拼盘,需要将不同形状的彩色木块,放进木盘上吻合的凹槽里。
向阳很有耐心地陪着,靳长安则异常专注。
「我羡慕你的爸爸…」
靳长安低声开口,嘴里的语音朦胧模糊,「他一定很骄傲,很幸福,有一个这麽优秀的儿子…这麽贴心,这麽孝顺。」
向阳拿着木块的手顿住了,脸上神情变幻,心头翻搅。
靳长安并没有察觉,依旧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摸索着手上的木块,继续低语:「靳宇跟你一样优秀…我没跟别人讲,可是我求神拜佛常常会感恩到流眼泪,我这样一个人…有一个这麽好这麽好这麽好的儿子。」
靳长安这番看似不经意的话语,言者无心,在向阳耳里听来,却像风雷乍起,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的爸爸,会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骄傲和幸福吗?向阳的思绪飘远,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记忆,却并不总是悦目的颜色…
时间拉回到五年前的北京。
向家质感典丽的气派客厅里,气氛紧绷,剑拔弩张。二十六岁的向阳推着一个行李箱,看样子正准备离开这个家。
「你可以当作没我这个儿子!」
向阳的声音怒火迸射,在空旷的客厅里有着慑人的回音,「因为从我哥走的那天开始,我心里已经不当你是我的爸爸!」
向耀祖怒容满面,额角的青筋骇人地抽动着,看得出来他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爆发。
向阳看着父亲,嘴角那抹笑冰冷得不带任何情感,「也要打我吗?像打我哥那样。」
父子俩的对峙,像一个越收越紧的死结,堵住了所有沟通的可能。
这样的僵局,在这个家里,老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然後,记忆的碎片跳接到三年前。
秋夜,寒意浸透了北京。
一家高级西式餐厅的大门外,晚宴刚散,几位作东的主人正客气地送着向耀祖到门口,预约的车已经候在路边。
临上车前,向耀祖不经意地朝旁边瞥了一眼。
不远处,另有一群人也正准备搭乘另一辆车。
人群中,向阳一身昂贵夺目的高订西装,他的眉宇间已不见五年前的青涩,他正殷勤招呼几个看似客户的人上车,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带着明显的酒意,脚步虚浮。
向耀祖示意送他的人先上车。
向阳将他的客人一一送上车後,两辆出租车相继驶离。
向耀祖缓缓走向儿子。
向阳感受到父亲的目光,原本因酒精而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充满了戒备与疏离,直直地迎向父亲。
「这就是你要的?」
向耀祖眉头紧蹙,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明明一身的才华,自己这麽糟蹋?」
向阳扯了扯嘴角,醉意让他口齿含糊不清,话语却依旧锋利:「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死在外面,您也大可不必来给我收尸。可是…我…不会死在外面,我会让你晓得,我会走一条跟你想要我,还有我哥走的,完全不一样的路!」
「我要你哥走的,不是我自己要的路,」
向耀祖的声音沉痛,压抑着情绪,「是我铺给他走的,别人追求尚且不可得的路!」
「是吗?您永远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向阳冷哼一声,「您放心,我拼尽全力,也会成功给你看,不过,那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思绪拉回病房。
靳苍结束了打工,也赶到了医院。
他踏进病房,看见父亲和向阳安静相处的一幕,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身後,看着他玩积木。
「这麽好的儿子…」靳长安喃喃自语,「被我赶跑了。」
靳长安时不时会这样,意识神志会在虚实中跳跃切换,向阳认真地看着靳长安:「靳伯伯,都过去了。相信我,靳宇放在心上的,都是您对他的好。」
靳长安闻言,缓缓擡起头,深深地看了向阳一眼。他的神色平和,却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