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尾道人噗嗤笑出了声,恢复平日的懒散,游动着盘在角落:“又是这个问题,我在无间城待了成百上千年,年年都有不少人妄图离开。”
“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我知晓离去的法子,我早便不在这破地方待了。”
在不息山这一年,云川止旁的没学会,只从白风禾身上学到一点道理,能动手的绝不废话,于是一条钢铁手臂从她背後伸出,一把便捏住了蛇的七寸。
只需略微施力,便见玄尾道人双目凸起,蛇尾拼命摇摆,惊声尖叫:“知知知道一些……”
手臂悄然松开,玄尾道人被攥得面色灰白,他蜷曲着尾巴晃了几下,方才颤抖着指向东南方。
此时正值子夜,塔外传来雄浑的钟声。
“千针炼魂钟?”云川止讶异道。
她忽然记起她曾在白风禾那里听过这个钟声,初到不息山那日,白风禾便是试图用这个法器来制服她的。
当时她还曾疑惑,白风禾为何会有同无间城一般无二的法器。
“那不是传说中天神为了镇压无间城而降下的法器麽?”云川止蹙眉,“我记得自我生下来它便立在城外了,不知多少人和怨灵都死在了其中。”
“你莫不是在骗我,要我进去送死?”云川止凭空召出一把寒光毕现的刀,又横在玄尾道人头上。
玄尾道人忙缩成一团,五官都吓得皱巴许多:“我哪儿敢骗你啊,你生下来才几年,我在这城中活了几年?”
“这千针炼魂钟是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城外的,并非什麽天神降下的法器,全是那帮人一派胡言。不过许多人和怨灵都死在了其中倒是真的,传说其中如同十八层炼狱,遍布刀山火海,瘴气弥漫,进去的人如同受到千针刺骨,苦不堪言。”
“你为何这般清楚?”云川止问。
“因为……”玄尾道人勾了勾蛇尾,心虚道,“我进去过。”
云川止双目微张:“那你为何没有出去?”
“因为我修为低,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你不知晓,那钟里有一条通天般的阶梯,前一百阶犹如身处万年冰潭,後一百阶又如同被业火焚烧,再往上又是浓雾般的瘴气,那瘴气里……”
玄尾道人如今说起仍旧面带恐惧:“满是吃人的厉鬼,真进了地狱都不曾那般可怖。”
寒冰同烈火都可以战甲同灵力一同抵御,瘴气略微难些,但若多试几次,应当也可以通过,云川止听着听着生出希冀,在心中默默盘算。
玄尾道人见她双眸放光,忙上前道:“最恐怖的并非是这些,而是最後那一百极阶梯,真的犹如千针刺骨,能叫人痛不欲生。”
“我不过走过百级便受不住了,你修为虽高,但我劝你还是莫要尝试,毕竟那千针刺骨的痛可不是常人忍受得了的。”
“这无间城虽然昏暗了点,凶恶了点,贫瘠了点,但你我都是有修为的人,你又是整个无间城最强的炼器术士,何苦非要去那乾元界呢?”玄尾道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云川止闻言捏紧了拳头,方才扬起的喜悦一扫而空,外面的钟声再次响彻无间城,犹如来自地狱,阴森悠远。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便是疼了。
她很想念不息山,很想念白风禾,可是她真的能为了再见到白风禾,去忍受那千针刺骨的痛楚吗?
云川止沉默着离开了阿鼻塔,孤身一人蹀躞在夜空下,风沙此时终于停歇,可乌云依旧浓浓地翻滚着,放眼望去,天与地融为一体,皆沉闷压抑。
不断有怨灵和恶鬼从土里冒出头,又被云川止踩地鼠般一脚踏回地里,她心情低落,时不时放出片烈火,将冒头的怨灵烧作灰烬。
她很快走出了倒塌的城墙,眼前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从前此处还有树林的存在,可时过境迁,树木早被沙尘封存在岁月下了。
荒漠上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夜风吹来,脚印又消失无踪,云川止面前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庞大暗影。
钟声再次响起,离得钟声越近,心中的压抑感便更甚,云川止的身影被千针炼魂钟衬得如同蚂蚁般大,她仰头望去,望不到那钟的尽头。
云川止疲惫地盘膝坐下,抓了把沙子扬进风里。
白风禾于她而言确实十分特殊,她在意她的喜怒哀乐,在意她的衣食住行,可她往常从未对人动过春心,也自认为是个凉薄之人。
她真的要为了再见白风禾一面,放任自己经受那样的痛苦吗。
何况只听那蛇妖的一面之词,怎知是否真的能凭借一座钟进入到乾元界。
云川止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她用力搓着那些粗糙的沙砾,搓得掌心通红一片。
若此时立在这里的是白风禾呢?云川止忽然生出念头,眼中浮现起迷茫。
白风禾这般沉着克制的人,会否为了再见她一面,从而将生死弃之不顾,踏入这千针炼魂钟内呢?
云川止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