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止接过花盆,惋惜地啧了一声,而後道:“无妨,我在乾元界又做了个傀儡,往後它便做老四。”
铁傀儡老三高举双手:“主人英明!”
老二是泥巴捏的,身体可任意搓扁揉长,尚还有些脑子,慢吞吞问:“主人不是死了吗?”
“没死透。”云川止敷衍道,她挥了挥手赶三只傀儡出去,而後关上石门,寻了面布满灰尘的铜镜,端详自己。
镜中是熟悉的样貌,五官比起崔二狗的要深邃许多,眉骨高耸俊秀,眼眸像夜空下的深海,风平浪静,包容一切。
脸颊红润,怎麽都看不出是个死了六年的人,云川止恍惚地放下铜镜,灵力在掌心缓缓汇聚。
无间城灵气枯竭,所以哪怕她天资聪颖,又有归人姐姐时刻相助,故去时也不过化神修为,可如今在冰棺中躺了数年,修为竟奇迹般突破了渡劫期。
也怪不得方才不过略微施力,便炸毁了偌大的地xue。
可见那并非普通的冰棺,而是有助于修炼的千年寒玉,她肉身躺在那里日日被冰棺滋养,灵力被迫于周身涌动,这才暗暗突破。
可是如今莫说是渡劫期,就算她突破大乘成了仙,都无法打破无间城的束缚,云川止方才扬起的眉梢又落下,用力拍了下桌面。
这下震得满屋灰尘腾飞,云川止捂着口鼻咳嗽起来,这才想起周身只披了件薄纱,几乎衣不蔽体。
不过这偌大的地宫内唯有她一个活人,故而也没什麽羞赧,云川止擡手揭了纱衣,打开尘封的顶柜。
里面的衣物大多是她亲手织就,有充当战甲的功效,故而仍旧完好,她随手捡了黑色衣袍套上,又穿了鞋袜。
身体忽然比在乾元界时拔高许多,头总不甚撞上柜门,动作起来还有些不习惯。
穿戴整齐後,这才又唤了木傀儡进来。
“你可知是何人送我入的冰棺?”云川止开门见山地问。
地宫里的三只傀儡是她为了解闷儿所做,用的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废铜烂铁,故而没有黑蛋儿那样的通人性,脑子只有一根筋,问一句打一句,愚笨得很。
“是个女人。”
“长什麽样儿?”
“两只眼睛一个嘴,这麽高。”木傀儡费劲儿地踮脚比划,“成天到晚披着块破布,怪异极了。”
这答得不如不答,云川止怒极反笑,摇头道:“多大年纪,叫什麽,样貌有何特点。”
“看不出年纪,样貌平平,没什麽特点。”木傀儡咯吱咯吱摇头,“她不会说话。”
“是个哑巴?”云川止诧异。
木傀儡又咯吱咯吱点头:“主人死在榻上後,我们四个便将你擡到了地里埋了,那女人却忽然凭空冒出,挖开坟墓,抢走了你的尸身。”
“她将尸身带入地xue,并封死了地xue的门,往後我等便不知晓了。”木傀儡道。
如此说来,这女人早知她会死,也早早准备好了千年寒玉,准备用来封存她的尸身,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云川止扫开榻上灰尘,缓缓坐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圈套,一举一动都被人算计着。
一路身不由己,莫名重病,莫名死去,莫名被献舍,又莫名魂魄离体。
兜兜转转一圈,仿佛是做了场缥缈的大梦,睁开眼後,人又回了无间城。
若自己的死去是旁人算计好的,那麽被献舍或许也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躲在暗中操控一切,故意诱导崔二狗献舍于她,故意要她去到乾元界,遇到白风禾。
可目的是什麽呢?云川止思忖不出。
她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归处,挣扎在无间城的无名之辈,这般处心积虑要她去到乾元界,能带来什麽变化?
想不出便不想了,云川止不愿再难为自己,她挥手要木傀儡离开,低头揉了揉眉心。
罢了,反正她一无所有,就算是被算计也算计不到什麽,随他们去吧,云川止起身抻直肩背,看着昏暗逼仄的石室,心情却免不得低落。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过惯了乾元界阳光明媚的日子,如今又落回到这个死气沉沉的无间城,怎麽都不是滋味。
偌大的地宫四通八达,机关遍布,除她以外一个活人都没有,刺骨的阴风时不时暗中涌动,刚在不息山被暖热的心很快又被吹了个冰凉。
无人再动不动训斥她,无人要她照看,无人同她玩闹,无人假意不爱吃那些珍贵的点心,默许她将它们全部偷走。
天地依旧广阔无垠,然而身旁再无人作伴。
如今距离她离开时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白风禾是否已经有了新的仙仆,是否已然将她忘却。
云川止坐在挂满蛛网的床榻上苦笑,铺天盖地的想念将她层层捆缚,一颗心干涸枯萎,晦涩难言。
想念白风禾,想念程锦书和灵水,想念逢春阁温暖的床榻,想念花草葱茏,想念日升月落。
她得回去不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