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些,别发疯!”首领彻底松手。
失去钳制的谢灵然如同一片枯叶,沿着墙壁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剧烈呛咳。
琴桌应声碎裂,桌上粗瓷茶盏被震飞,茶水混着瓷片碎片,也溅上了他沾满泥雪的靴子。
手下人适时对窗学了几声雀儿叫和狸奴叫,僞造出猫追鸟的场景,打消邻人怀疑。
沈小海背对着蜷缩在地的谢灵然,肩膀剧烈起伏,粗重喘息声似受伤困兽。
那只砸碎桌子的手,指节处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木屑和茶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整个房间只剩下谢灵然呛咳声和他压抑的呼吸。
时间还在流逝吗?她恍惚地想着。
终于,沈小海缓缓转过身,肩头未化的雪簌簌落下。
他脸上的黑巾不知何时已被扯下,露出一张年轻的丶棱角分明却布满风霜的脸,一道疤斜斜划过眉骨,更添几分戾气。
然而此刻,那双曾燃着暴怒火焰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情感,映着窗外飘进的惨淡雪光。
他不再看着首领,眸光落在谢灵然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得知真相後噬心的痛楚,更有一种沉甸甸的丶如同宿命般的东西在凝聚。
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碎裂瓷片上,咯吱作响。
他停在她面前。
谢灵然吞咽艰难地想开口为自己再度辩解,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恐惧并未消散,但另一种更深沉的丶源于内心深处的疲惫和认命感,淹没了她。她等着,等着他的暴怒再次降临,或者干脆利落地结束她这偷来的丶充满罪孽的生命。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
一阵沉默後,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既是我阿姐的抉择,从今往後……”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穿透室内昏暗烛光,牢牢锁住谢灵然惊惶未定的小脸。
“我替她护你周全。”
话音落下,誓言已成。
窗外,风雪更急了,呼啸着卷过屋檐,发出呜呜之声。
原来,沈小海本应叫郜海,他与郜溪是十六年前郜将军和他原配夫人在塞北生下的龙凤胎,郜溪为姐,郜海为弟。因察觉圣上忌惮郜家势力愈强,对外宣称只喜得一千金,而将郜海给了自己麾下出生入死未曾娶妻的好兄弟沈大松作为养子。
回京前夕,沈大松和郜小海曾劝郜将军万勿回京,恐稍有不慎便天人永隔,不料竟一语成谶。
哪怕郜将军同他部下再如何表忠心,再如何小心行事,都抵不过谗言和圣上疑心。
言语亦可化作利刃,杀人于无形。
千古名将和朝中清臣在同一日陨落。
冥冥之中,谢灵然又受到沈小海和郜家军残留势力的庇护,益加剧了要为郜溪复仇的决心。
*
那日荒唐闹剧过後,沈小海便鬼魅般时常出没在教坊司各个场所,且并未被任何家丁察觉,他依言默默地,于暗处护着谢灵然。
只是有一回,沈大松派他去郊外几日,再回来时,便看到了衣衫零落,泪眼迷蒙的谢灵然和一具男尸,尸体脖颈处还插着一根银簪。
他处变不惊地处理好一切,将银簪拭净插回谢灵然的发髻中,问这具尸体的来处。
“他……他自称独行侠客,住在西郊小馆……”
“他叫什麽名字?”
“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