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进间缩地成寸,几乎是转瞬,已经到了一颗巨树之下,驻足。
“为何跟着我?”
他语气平静地问向虚空。
安静了几息,树上兀地跳下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他半伏在地上,低声回应道:“在下顾念寒州百姓,如今丶如今尸毒肆虐,衆生受苦……”
馀还冶的神色其实不显慌乱,但因为口疾的缘故,他时不时就会结巴两下,一句话说得漫长。
“荆淮”不等他说完,已经敛眸转身。
或许石像不存在心脏,可他的“心”中,却清晰知道此人的意图,他非常想要得到庄绒儿手中的不化骨,但想借他的手来完成一切。
他会去处理一切,去将寒州与外界隔绝,去为逝去的百姓诵念往生咒,去寻觅新的不化骨炼药解毒,但这条条步骤中,不包含抢走庄绒儿的东西。
“……”
馀还冶擡起头,盯着那个背影,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次品是会被回收的。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会是天阙宗的人动了什麽手脚吗?
石像最初在飞缘阁苏醒时还没有表现出如此多的“个人”意志。
但现在,他看上去虽然还残留有有些死物的迟钝,却也没有了最初的影子,似乎不能够任意摆布。
谁会想到,一尊极渊污泥铸成的身子,还当真能拟出荆淮本尊的一二分神韵?
馀还冶拧眉看着“荆淮”的背影,直至他彻底消失,这才擡起头望向不远处天空中速降中的东西,冷着脸啐道:“麻烦。”
……
轰隆声越靠越近,又逐渐飘远。
雪地之中,已经完全没有先前两人的痕迹了。
庄绒儿和阿淮都被天上冲下来的巨物卷走,随之朝着西南方疾驰而去。
巨物的真身隐匿在云中,从偶尔透出的影子去看,好似一条威猛骁勇的白龙。
但仔细辨认就会发现它身上头上都光秃秃的,原来是条在云中穿梭的巨蟒。
这是刚刚结束蜕皮的小蛇。
或者说,此刻它俨然是条中蛇了。
在血池里意识昏沉时,它是被与庄绒儿共生的痛意唤醒的。
这一次蜕皮期似乎度过了,它实力大增,可是根本来不及庆祝,血脉共鸣间那种离奇的阻隔感是前所未有的,庄绒儿绝对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了!
它忍不住想问责,为什麽当他不在主人身边的时候,主人就会遇到危险?
那个阿淮一定靠不住!
还有水珏又去干什麽去了?难道不知道危急关头搭把手的道理?
小蛇不敢耽搁,一边靠唾骂旁人缓解自身对庄绒儿的担心,一边循着冥冥中在指引着它的方向一直飞。
它怀疑自己飞到了世界尽头,终于在这一片冰天雪地将昏迷的庄绒儿和不中用的阿淮带走。
一路上紧赶慢赶,等不知疲惫地回到催寰谷,已经是几日之後的事了。
被它的蛇尾卷着的二人一直没有苏醒迹象,可小蛇也没有心力看顾,它知道庄绒儿回到家里起码不会出事了,一颗心安定下去,意识马上就又要昏沉。
它的此番救援行动其实完全是被危险给强行唤醒的,待危机感稍稍解除,整条蛇一松懈,就彻底软趴趴地变回了一条不足手腕粗的小蛇。
它最後挣扎地看了眼躺在距离谷口不足几米位置的两人一眼,隐约想起谷里根本不剩下几个下人了,剩下的那几名老弱病残还不知道能不能摸到这里来,那些人往日都不往催寰谷外围走,怕遇到毒虫。
万一没人来擡庄绒儿和阿淮进房间可怎麽办?
小蛇很担心,也在思考,可它终究耐不过本能,两秒後还是晃晃悠悠地朝谷中深处的血池爬去,整条隐入其中不见了。
……